凌御風(fēng)駐足靜立。
三次交手,他已大概猜出黑衣老頭處于何種境界。及至看清他手中那兩根黑乎乎的尖刺后,他更明確了心中想法。
爆槍南宮死無狀,勾魂墨衣是無常。
誰能想到呢,南宮桀出山不到十天,那只隱退十年的無常鬼竟也出了地獄大門。
“敢問公子師承何處?”收起那駭退灰衣老頭的黑色雙刺,仇瑾直視凌御風(fēng)。
“無名之輩爾,不敢污了前輩雙耳?!绷栌L(fēng)抱拳躬身。“實(shí)不知楊沫與前輩關(guān)系,多有得罪處,還請見諒?!?p> 眾人具駭,一向?qū)碂o情、敢直接對南宮桀拔劍的人,幾時這樣過。
“你知道我?”仇瑾面露微笑,完全不若其名號般淡漠冰寒。
“‘勾魂墨衣是無?!∽硬桓彝?。”
仇瑾點(diǎn)頭,似對凌御風(fēng)能記得自己表示贊許。
“當(dāng)今江湖,除那些個不出世的老家伙,能如你這般記得我的,已經(jīng)沒幾個了?!?p> “前輩淡薄而已······”
“屁的淡?。 被乙吕项^早忍不住想插口了。“小子,你就只知他名?”他怕凌御風(fēng)看不到似的直指自己。
“當(dāng)今天下,拳上功夫這般了得且有此性情者,晚輩只知一人······”
凌御風(fēng)話未說完,灰衣老頭就迫不及待道,“對,那就是我,世間獨(dú)一無二的拳道奇才,仇家老二,仇屠是也?!?p> 他聲極大,手上動作亦極精彩,直若《毛詩序》中之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在其聲后,是驚嘆眾人。
“仇屠?仇家老二仇屠?那他是誰?”
“能被仇屠稱為仇老大,能讓凌御風(fēng)拱手躬身者,除那人外,還有誰?”
冷汗直下,他們無比慶幸于自己之前的謹(jǐn)慎,若真得罪了楊沫,鬼知道,對,就是“鬼”知道他們現(xiàn)在會在哪。
對南宮桀,大家多是敬畏,有敬有畏;對仇瑾,大家更多的不是畏而是懼,如刀懸頸上而不知其落,何時能落。
但和笑談刀比,仇瑾終還是要善良些。他殺人,他只依喜好殺人,或去殺那些他自覺再不配活著的人。
可世間萬物,最難掌握者便是人心啊,誰又敢說自己能一直活在他的喜好之內(nèi)?
“那是誰?。俊眳墙ㄣ露?。
“在‘大梁公子凌,江南煙雨楚’未出之前,江湖流傳最多的便是‘爆槍南宮死無狀,勾魂墨衣是無?!T娭兄瑯屇蠈m’者為南宮桀,另一‘勾魂墨衣’便是你眼前這人,仇家老大——仇瑾!”
“哦!”吳建懵懂依然?!凹群湍蠈m前輩齊名,那定是極厲害的了?!?p> 他去過西湖集會,也見過凌御風(fēng)和楊沫的殊死大戰(zhàn),所以對能和凌御風(fēng)打成平手卻只用六成力的南宮桀齊名之人,他也覺得是極厲害的了。
在他心里,現(xiàn)在武力排行居首者乃南宮桀,次之凌御風(fēng),再次之便是楊沫。
新人無知,故無懼。
“哦?”旁人無奈道,“你可知他起于何事?”
“小子初入江湖,還望前輩不吝賜教?!?p> “四十年前,仇家乃山西大戶。田千頃,屋百間,且有百人之院衛(wèi)日日巡邏守護(hù)。仇家雖富如此,卻從不干欺霸鄉(xiāng)鄰之事。仇老爺亦是當(dāng)?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大善人,經(jīng)其救濟(jì)而活命者不下千數(shù)??删瓦@么一個讓人羨慕的百口之家,卻出現(xiàn)了弟謀兄位的大不敬事。
“那年夏天,仇老爺像往常一樣攜妻兒同往鄉(xiāng)下避暑,誰知卻遭數(shù)百賊人圍在路中。平常時分,縱有土匪攔道,也不過求些財物。此次不同,他們本就只為殺人而來,便斷然拒絕了仇老爺?shù)闹亟鹣喑?。那一?zhàn)后,仇老爺身死,仇夫人及仇家兩兄弟被賊強(qiáng)擄回山。
“十年,整整十年,為從翩翩公子變成一個隱忍惡毒的殺人無常,仇謹(jǐn)花了整整十年。他屠人滿寨,用十年隱忍換來的信任,他夜殺百人。十年天氣,他僅憑手中兩根黑色鐵刺,便屠盡當(dāng)?shù)乇I匪。
“不僅如此,在得知被劫一事乃自家二叔陰會眾賊謀劃后,他便下山回府。是夜,仇府百間屋宇盡焚于火,諾大個仇家也只剩下兄弟二人。”那人看了仇瑾一眼,不自覺又后退一步?!拔涫菤⑷思?,可百年江湖,為殺而習(xí)武的,不過他一人而已?!?p> 吳建色變,他似明白了那兩人名字中的含義,仇瑾仇屠,仇瑾屠,仇盡屠。
仇瑾自沒興趣去聽別人說他些什么,他只看著凌御風(fēng),從見面始,他就看著凌御風(fēng),姿勢都沒換過。
“仇老大,他又不是什么嬌滴滴的大姑娘,你莫不是······”
仇瑾悶聲打斷自己這不著調(diào)弟弟說的不著調(diào)的話。
“就你話多,還不快去看你那寶貝徒弟到底有沒有事?”
“那小子皮厚著呢,”仇屠的無賴言語終是被仇瑾的冷漠一瞥嚇回肚里。無奈轉(zhuǎn)身,邊走邊嘟囔?!扒校蜁钍谷?,不是你徒弟一樣的?!?p> 暫不提仇屠會和楊沫說些什么,自家兄弟走后,仇瑾目光又落在了凌御風(fēng)身上。
“公子就不好奇我為什么來這?”見對方久不開口,仇瑾忍不住道。
他相信,自己若不化靜為動,那年輕人定能這般一動不動和他靜立一天。
凌御風(fēng)笑道,“楊沫即是前輩高徒,前輩自不會讓他白白送死?!?p> 驟聞此語,剛在仇瑾身邊站定的楊沫又忍不住要拔刀出手。
“來,你我再戰(zhàn)三百合,看看到底是誰在白白送死?!?p> 一聽此言,仇屠趕緊松開攙扶的手,一副看戲的表情。
“盡胡鬧!”
仇瑾一瞪之下,不管是牛氣沖天的楊沫抑或瘋瘋癲癲的仇屠俱皆停足侍立。
“公子連敗兩人,自有資格說此言語。但我此行并非僅為小沫而來,或者說,小沫技不如人,今日若是生死場,死便死了。”
“前輩,此番若是我落于下風(fēng),你可會喝止?”
“大梁公子劍法無雙且殺意滿滿,我又怎敢單憑親疏就認(rèn)為小沫定勝你?”
“我說的是如果?!?p> “可你明知這事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