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這童謠起于何處，也無人知其所表何意。
憑空出現(xiàn)似的，一覺醒來，耳邊便只剩這二十四字。
童謠雖現(xiàn)得突兀，卻也無法打消杭城人民的生活熱情。
游湖看潮，登船看戲，再熱情點便成了登樓狎妓。
但和這種種可稱熱情的行為相比，為尋找更高層次的刺激，很多人都會去一個地方。
那里有讓人情不自禁想高聲吶喊的魔力，也會出現(xiàn)一夜暴富或傾家蕩產(chǎn)的奇跡噩夢。
而在杭州城內(nèi)，這最讓人忘乎所以的所在，便隱藏在西城邊最靠近城墻的一條小巷子里。
小巷看起來雖有些偏僻破落，但你總能在小巷口看到許多制作精良的轎子或馬車。而那些自轎或馬車中走出的公子老爺們，多會消失在那扇掛著塊檀木匾額的梨木大門里。
匾在門上，上書四個大字，字顯銀色，這便是杭州城內(nèi)最有名的銷金窟——金欄賭坊。
未進(jìn)大門，便能聽各種音色嘈雜。
“大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 ?p> “買定離手，開！”
“伙計，給老子來壺酒！”
“去你大爺！”
……
在這，所有人都不會再顧及自己身份。有德高望重者高聲罵娘，有腰纏萬貫者為那小小的百兩雪花銀拍桌長嘆，就更不要說那些年輕氣盛的公子少爺書生士子了。
眾皆沉迷，錢好多也圓睜著他那雙早已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緊盯著桌上骰盅。
“二二三，七點，小?！?p> 伙計報數(shù)方畢，他就一掌拍在了賭桌之上。
“奶奶的，我不信今天就這么倒霉。”
“錢老板，你這都連輸三十把了，還不歇歇？”相識者調(diào)侃。
“這整個賭場都是老子的，老子輸?shù)闷??！闭f完，十?dāng)?shù)錠銀子又被他推進(jìn)賭桌上的大字圈里。
“連壓九把大，九把皆輸，你確定不換？”
和他相對者是一二十五六歲上下的青年男子，身穿玄衣，亦和錢好多般雙眼通紅。
“不換，開大必小，我不信你能一直這么好運(yùn)?！卞X好多繼續(xù)緊盯桌上骰盅，對搖骰伙計道:“搖，你要能再給我搖出個小來，別怪我把你扔出門去?！?p> 伙計不惱更不懼，對自己這賭興上來就什么都不顧什么都能說敢說的老板，他們也算是極其了解的了。
“叮叮咚咚！”
隨著伙計手臂的上下?lián)u動，錢好多忍不住伸手去擦額上滲出的汗水。
“娘的，這天可真是越來越熱了?！?p> “你確定是因為天熱？”玄衣青年出言調(diào)侃。
“不是天熱是什么？”錢好多一扯身上錦衣，頓成倘胸露乳狀。
“砰！”
骰盅落桌，錢好多又激動的大叫起來。
“大大大大大！”
仿佛是被賭場氛圍感染了似的，一直冷冷的玄衣青年也跟著大叫，針鋒相對般。
“小小小小?。 ?p> “一三三，??！”
“娘希皮，我今天還真就不信這個邪。”再抹額上汗水，又十?dāng)?shù)錠銀子被錢好多扔進(jìn)賭圈?！拔疫€押大！”
“算了吧?！毙虑嗄暌煌谱郎系臄?shù)百銀錠。“陪你賭了這許久，最后來把大的？”
錢好多朗聲一笑，桌上所剩的百余錠銀子也被其推至圈中。
“這次來個不一樣的，一人一顆骰子，比大小。”
“我還怕你不成？”
手掌一拍，那扣在桌邊的骰盅也凌空飛起。
被這邊的巨大賭資吸引，人們也紛紛放下手中活計地圍攏過來。
“來！”
錢好多一拍桌面，整齊列在桌上的三顆骰子竟只飛起一顆地落入盅內(nèi)。
“好功夫！”
人人稱贊時，錢好多也骰盅一扣，那枚骰子便在盅內(nèi)“叮叮咚咚”地晃動開來。
“華而不實！”
玄衣青年右手前伸，那桌上的兩枚骰子便又少了一顆。動作之快，竟讓人生出了不實之感。
“砰！”
錢好多的骰盅下落，玄衣青年也適時停下了手中動作。
“比大比?。俊?p> 兩人同時松開握盅之手。
“為表公平，你可在這場中任選一人，他說大便大，說小便小?！卞X好多看向那陪自己賭了一天一夜的青年，大方道。
玄衣青年道:“你就不怕我作弊？”
錢好多朗而出聲。“連你都作弊的話，這天下的賭桌上，恐就再無清白之人了?！?p> “痛快！”玄衣青年一指身旁伙計?！澳阏f，比大還是比??？”
伙計也不去看兩人眼色，開口道:“既由小的來決定，那就比小吧。”這賭場中人，也都是隨性之至。
“好，就比小！”
錢好多手下未及骰盅，玄衣青年再次阻而出聲?！澳銇韼臀覀冮_?！彼劭椿镉?。
錢好多尷尬一笑，罵道:“娘的，今天怕是要血本無歸??！”
人皆寂靜，只盯著桌上那兩個骰盅。這數(shù)千兩一次的賭資，在這杭州城內(nèi)雖算不上最大，卻也能讓人津津樂道許久了。
伙計極有儀式感地伸手，在錢好多轉(zhuǎn)頭閉眼瞬間，他也大聲唱出骰子點數(shù)。
“錢老板，六點！”
“老子知道，用不著說那么大聲?！?p> 錢好多轉(zhuǎn)身欲行，伙計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又讓他回轉(zhuǎn)身來。
“公子，六……”伙計抬頭去看玄衣青年。“也是六點。”
“運(yùn)氣真好！”玄衣青年一聳肩膀?！熬拐孀屛覕S出個六點來。”
“哈哈哈哈！”錢好多一摟桌上銀錠，復(fù)又笑了起來?！皝恚蹅z再來一局，就你這運(yùn)氣，我今天還是有機(jī)會翻盤的?！?p> 他沒機(jī)會了，在玄衣青年的眼神示意下，他轉(zhuǎn)身看到了一個身穿鵝黃外罩的秀麗姑娘。
發(fā)現(xiàn)錢好多看向自己的同時，那姑娘也轉(zhuǎn)身直往后院而去。
整整凌亂衣衫，錢好多立馬跟了上去。
“錢老板，那是你新娶的小媳婦？這么聽話可不行啊?！?p> 錢好多狠狠看了說話之人一眼，道:“贏，你們誰要贏光了他，我給雙倍賭資。”
在那人的怨嘆聲中，錢好多也推開了后院的房門。
院中，一個白衣青年正面向墻壁的靜立無聲。
黑發(fā)直披向下，他站樹邊，卻好似樹站他身邊。而在他身后的房檐之下，靜立著一個青衣少女。少女面帶憂郁，看向青年的眼中蓄滿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