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落悄悄轉(zhuǎn)頭，見那人還站在房間與陳總管說話，又忽的一下轉(zhuǎn)過頭來。在不斷用腳去踢面前石子的同時，口中還念念有詞。
“該死的小瘋子，該死。先前都沒這么多話，這時怎就半天都說不完？”
她作勢要走，見那人亦無反應(yīng)后，終又回到原地，重復(fù)轉(zhuǎn)頭踢石子的動作。
這些天來，林葉落也像找到了消失已久的玩伴。
她像個小孩子，每日早早起來，就迫不及待地叫嚷著沖向凌御風(fēng)房間。可忽一想到他身上有傷，就又停步房前，時而嘟嘴時而皺眉，來回踱著直到凌御風(fēng)開門。且她每日都有精力過剩之嫌，哄她睡覺又成了凌御風(fēng)每日必做之事。
他們真就像從小相識那樣，哪怕十年未見，忽然想起，她還是能叫出他的名字。
所以，當(dāng)林葉落遲疑著叫出“小瘋子”三字，凌御風(fēng)驚喜莫名，他以為她記起了以前所有事?？伤挥浀眠@個名字，這個曾喊過不下十萬遍的名字。
雖如此，凌御風(fēng)失望之余，心里卻被滿足填滿。然后他就報復(fù)般叫出“老樹杈”三字。
林葉落初只看著他，似不明白這三字的具體含義?？煽粗粗龀料履榿?，一本正經(jīng)道：“不準(zhǔn)叫我老樹杈?！?p> 時間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她第一次叫他小瘋子的時候。
……
“小瘋子！”
沒人搭話，她就走上前去，拍拍正在專心看著什么的小凌御風(fēng)。
“干嘛？”小凌御風(fēng)轉(zhuǎn)頭，在其跟前，是一隊數(shù)百只正在搬家的螞蟻。
“我在叫你呢，沒聽到？”小林葉落也低頭去看地上，但只看了兩眼，她就收回了目光，并露出一副不感興趣的表情。
她雖不知這有什么好看的，但那小家伙總愛做些無論怎么解釋她都覺得一點不好玩的事，所以也就沒再多問些什么。
“你什么時候叫的我？”
“就剛才啊?！?p> “剛才你有說話嗎？”
“當(dāng)然有，”小林葉落露出得意的表情?！拔医o你起了個非常不錯的外號?！?p> “小瘋子？”
“你不聽到了嗎？”嘟嘴，隨即又笑了開來?！霸鯓樱懿诲e吧。莫說你叫凌御風(fēng)，就你每天看螞蟻螳螂的癡迷模樣，我就覺得這名字很適合你?！?p> 小凌御風(fēng)沉默片刻，道：“那你知道一棵樹若落了葉子，是什么模樣？”
“光禿禿的唄，還能是什么模樣?！?p> “那由一堆光禿禿的樹所組成的林子，又是什么模樣？”
“一堆老樹杈，難看死了。”
“老樹杈？”小凌御風(fēng)很滿意地笑了起來。
“對啊?！毙×秩~落一本正經(jīng)道，“除了一堆老樹杈，你難道還能看到別的東西？”
“老樹杈！”小凌御風(fēng)變換音調(diào)重又叫了一遍。
“你不會又傻了吧？”
小林葉落皺眉，小凌御風(fēng)卻沉下了臉。
“我剛也在叫你，你為什么不回答？”
“你在叫我？”先是疑惑，片刻后，就傳來兩個孩子追逐打鬧的聲音。
“小瘋子，你給我站住，看我打不打得死你?！?p> “老樹杈，到底是我傻還是你傻，你有見過站著被打的人？”
“小瘋子，你給我站住?！?p> “有本事就來追我啊，老樹杈?！?p> “啊啊啊，不準(zhǔn)叫我老樹杈”
……
凌御風(fēng)走到林葉落身后時，她還踢著地上那所剩不多的石塊，嘴里念念有詞。
“該死的小瘋子，你若再不出來，看我還理不理你？”
忽然，一個聲音自身后響起。
“老樹杈，你在念叨什么呢？”
不喜歡的稱謂疊加上被嚇一跳的結(jié)果就是：凌御風(fēng)傷口再疼，林葉落的秀拳毫不客氣就落在了他那只受傷的胳膊之上。
“我不是老樹杈，不是老樹杈?！?p> “啊！”
凌御風(fēng)方痛呼出聲，林葉落就立馬停下了手。看著那人痛苦的模樣，她又后悔地低下頭。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去碰你傷口的?！?p> 凌御風(fēng)繼續(xù)皺著眉頭，不說話，那額上汗珠卻無比清楚地說明了他的此時痛苦。
片刻后，林葉落抬起頭，又伸出了手。擦干他額上的汗珠，心疼道：“還……還疼嗎？”
凌御風(fēng)點頭，依然不說話。
“那我們就進(jìn)屋歇著吧，我找陳管家，他有很多很好的藥，我都讓他拿來，然后你吃了，吃了就不疼了?！?p> 林葉落說著，凌御風(fēng)卻如真生氣般徑朝前走，全然不管她的愧疚和著急。
林葉落呆在原地，忽然，兩滴眼淚不爭氣就流了出來。她轉(zhuǎn)身，凌御風(fēng)也停在不遠(yuǎn)處的池塘邊，柳樹下。
“明明是你打的我，疼的也是我，為什么哭的，是你？”
凌御風(fēng)說得很輕，林葉落卻能聽得很清楚。
“明明是你先叫我老樹杈的?！?p> 林葉落也說得很輕，輕到她自己都聽不見，凌御風(fēng)卻聽見了。
“那你，不也叫我小瘋子？”
“可是你叫凌御風(fēng)，這名字，明明就很適合你?！?p> “可你也叫林葉落。樹若落了葉子，什么模樣？”
“光禿禿的?！?p> “那由一堆光禿禿的樹所形成的林子，還剩什么？”
“一堆——老樹杈？”
林葉落不哭了，只站在原地，再看凌御風(fēng)的眼里，多了些清明。
凌御風(fēng)未看到，他還緊盯湖面，讓陽光透過柳絲落在臉上，任水中游魚不斷在眼前劃動橫波。
“林中的葉子落了，所以你叫林葉落。因為林中的葉子都落了，所以你也叫老樹杈。我叫小瘋子，不僅因為我是凌御風(fēng)，而且，我還是個喜歡看螞蟻搬家螳螂打架的家伙。你總不明白我為什么會喜歡看那些東西，且能一看幾個時辰，所以我叫小瘋子。以前，老樹杈從不會哭，她只會追著我打，還真就像根樹杈追打瘋子。以前，老樹杈最想給小瘋子做的，是一件白色衣衫。因為她小時候見過一個身穿白衫的俠客，所以就總想將那白衫，也套在小瘋子身上?！?p> 凌御風(fēng)知道林葉落何時到的身邊，但他始終沒回頭，直到她開口。
“你和老樹杈很熟？”
“我叫小瘋子，她是老樹杈，從小到大，都是老樹杈在追小瘋子?！?p> “那我叫你小瘋子，你也可以叫我老樹杈，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什么條件？”
“我想聽老樹杈和小瘋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