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荊平生第一次擁有了求生欲,而且還是強烈的求生欲望。
自幼被父母拋棄,葛荊對生命的感覺一直都是可有可無。
被狼群收養(yǎng)后,他也一直隨波逐流的活著。即使后來狼群被人類擊潰,他被響沙灣人所救,也是渾渾噩噩的活著,離群索居,從不與人有太多接觸。
這一次,響沙灣被刀胡子屠村,他明明不懂武,偏偏一心執(zhí)念想要為響沙灣人報仇,為小三哥報仇,甚至念念不忘與之同歸于盡。
葛荊真的是想為那些他其實并不親近的人報仇嗎,認真的想,倒不如說他是不想活了。
今天,葛荊感知到一絲玄元流轉,感覺到自己身體里竟然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變化。瞬間他心中升起濃濃的好奇心,陡然萌發(fā)想要知道這一切的想法。
生活似乎有了一份色彩。
不是那么太無聊啊!
一個信念升起,冰冷堅硬的心殼驟然閃出一絲裂縫,絲絲奇怪的想法縈繞在心頭。
有意思...
雜亂無章的信息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氣血上涌,心緒不寧。
葛荊的呼吸驟變,臉色在一瞬間紅潤起來。
太陽穴兩側血管賁張,滴滴鮮血順著鼻孔流了出來。
葛荊感覺頭痛欲裂,忽地一下,好似失去了知覺。
而就在他似昏非昏時,左手心一道冰冷的激流順著手少陰心經逆行流入心臟。
冰寒徹骨的冷在剎那間讓他奔騰涌動的血液滯緩下來,保護住他的心臟他的大腦沒有被熱血沖爆。
這種寒冷,還有與之相對的暖流葛荊其實早已習慣,是響沙灣被屠滅之后,玉箍形器授予他神秘武功的,更是大漠一役讓他能夠屠滅刀胡子,其后半個月以來保護他生命得以存活的神奇能力。
葛荊一直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但不妨礙他信任它。
現在玉箍形器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而他還是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為何有此神奇能力。
學武,必須要學習武功,然后方能解開它的神秘面紗。
瞬間葛荊又給自己找到一個最合適不過的學習武功的借口,而這個借口再也沒有比他更完美不過的了。
不過,那股能量巨大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葛荊心神萬轉,感知一下那股信息量巨大的洪流。
太過荒誕不經了也...
葛荊略作思索隨之就講起拋在腦后,現在還有很多工作沒做,哪有時間去想那些亂糟糟的東西。
鐵斧舉起,噼里啪啦的劈起柴火來。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天氣明明不好,風胡亂的刮著,沙胡亂的拍著,客人偏偏非常的多。
葛荊備了夠用一天的柴火,半天就見底了,還要他臨時現劈。
大漠這里很奇特,客多客少與別處不同。
萬里無云的好天是見不到幾位客人的,客人都趕路的趕路,探險的探險,劫道殺人的劫道殺人。
只有揚沙萬里的惡劣天氣出現,才會有客人在。
畢竟,敢來這里的人都有幾把刷子,遇到風沙時,一頓奔馳,不消片刻就能趕回沙洲集。
“葛荊,葛荊,別劈了,別劈了?!?p> 葛荊斧頭剛剛落下,老刁就從大堂跑了進來,咋咋呼呼的直叫喚。
“今天客人瘋了。你快上手,又來一桌客人,快要等不及了?!?p> 葛荊丟下鐵斧,一撐赤檉站了起來:“炒什么菜?”
“隨便,是肉就行,客人沒要求!”
老刁隨手抄起兩盆菜,隨口一句跑了出去。
葛荊隨意撇過脖子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大堂里走進六個人,兩個壯漢,兩個小兒,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還有小孩兒...”
葛荊看到哪兩個小兒時腳步忍不住一緩。
那是兩個衣衫襤褸的小人,蓬頭垢面,身形消瘦,一進大堂兩人鼻翼立刻聳動起來,兩對小眼不停的東張西望,嘴角還嚅蠕著咽起了唾液。
葛荊從兩個小人充滿菜色的臉上看出,他們應該很久沒吃飽飯了,冷不丁嗅到滿堂香氣立刻忍耐不住流出了口水。
壯漢顯然知道兩個小人餓壞了,還沒坐穩(wěn)就叫囂著讓上酒菜。
那兩個年輕人一人拉住一個小人,低聲問著什么,那名女子還臉帶憐惜的替一個小人攏了攏頭發(fā)。
“哦,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嗎?”
女子一攏頭發(fā),葛荊才發(fā)現兩個小人,一個結鬟于頂,垂于肩上,赫然是個女孩。另一個帶著黃布帽子,眉眼粗壯應該是個男孩。
目光掃過,葛荊未做停留,走到案邊,抄起菜刀剁了起來。
兩個人做活怎么都要比一個人快。
一個切墩,一個炒菜,噼里啪啦一會兒的功夫就將大堂里的餐桌鋪滿。
“痛快...”
小余哥鐵勺一扔,拍了拍手,大笑一聲。
能暢快淋漓的做活,感覺也是很好。
葛荊菜刀扔下,拄著赤檉笑了笑,他的感覺也是不錯。
還不等兩人說話,狂風呼嘯中車馬粼粼的聲音傳來,在客棧前咔的一聲停下。
“又來活了!”
小余哥眉頭一挑,用腳在灶坑前踢了踢,兩根燒得搖搖欲墜的木條被踢到了里面。
“掌柜的要樂壞了?!?p> 葛荊笑了一聲,赤檉揚起,一挑駱肉被挑了起來,啪的一聲摔在肉案上。
“砰!”
一聲重響,沉重的木門被撞開,緊接著一名黑臉大漢一邊抖著衣物,一邊罵罵咧咧的走了進來:“這風沙,真他.M的大,不是人待的地方?!?p> 衣襟抖動中沙土飛揚,揚得滿堂皆是。
“你.他.媽干什么,沒看這里人都吃飯呢嗎?”
一個漢子袖子在空中猛甩,蓬蓬幾下,把沙塵聚攏成一團。
他虎目圓睜,險些沒把沙塵團摔在黑臉大漢的臉上。
幸好在摔之前他回頭瞅了一眼,正好看到黑臉漢子兇惡的面孔:“是洪爺啊,這么大的風沙還來這里?”
瞳孔一縮,塵土團隨手仍在地上,漢子滿臉堆上笑容。
黑臉大漢腳步重重的向前一踏,身后又跟進來幾個戍兵。
聽到漢子的話,黑臉大漢冷笑一聲,轉過頭看了這人一眼,眉頭頓時一擰:“虎背山狼常老九,你不在河谷大道攔山劫道,跑這里做什么?”
常老九訕訕的道:“那邊風雨大,兄弟們上這沙洲集背背雨。洪爺,那處是哪位龍王興風作浪呀?”
洪爺眉頭一挑,腳尖一勾,凳子一滑,一屁股坐了下來:“這你也知道?”
常老九奉著笑臉道:“兄弟們就指著這活著呢?”
洪爺眉頭一挑,沒說話。
常老九嘿嘿笑道:“當然,當然不如您這千戶大人耳目靈便啊。洪爺,給兄弟們指條活路!”
當常老九的話音落下那瞬間,整個客棧變得靜悄悄。
不只是這群江湖客收斂了囂張,就連最里面那兩個小兒四個江湖客也停下手中筷子。
千戶,自然是朝廷的軍職。
北域荒原是個不服朝廷管的地帶,不僅沒有任何國度可言,甚至連名譽上都沒有。
走出北域荒原就不一樣了。
踏入祁連山、三危山、北塞山就已經進入明帝國,駐守在祁連山外,戍邊的是神武右衛(wèi)軍。
從祁連山到三危山、北塞山沿途設置六十五個千戶所,千戶就是千戶所長官,隸屬萬戶,下領百戶,所以又名千夫長。
千戶洪爺的到來,讓滿堂喧嘩的江湖走客有了些收斂。
混在龍門客棧的江湖客,哪個身上沒幾樁血案、哪個沒有幾分真本事。
他們不是怕千戶,官走官道,黑走黑道,只要不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鬧事,每年銀子不差,官府樂得睜只眼閉只眼。
收斂,是因為最近幾日祁連山風聲很緊,又猛龍過江,已經有不少沒長眼睛的強梁倒下了。
任憑他們如何打探,都找不到其中原因。
不明不白,才最讓人害怕。
常老九心思縝密,想到江湖客找不到原因,千夫長不能不知道,故而才有此一問。
也正是他這一問提點滿堂江湖客,給面子的收起了脾氣。
常老九知道,洪爺也明白,可即使他明白,這么多人這么給面子也不由沾沾自喜起來。
“老刁,老刁,老刁...”
看到洪爺嘴角流出那絲笑意,常老九猛的站了起來,掉過頭怒吼起來。
“取好酒,給洪爺倒上!”
“來了,來了,別急,這不是來了嗎?”
老刁一手提著酒甕,小步快跑的來到桌前。
手扯著抹布在桌上胡亂的噌了兩下,抹布搭在肩頭,笑嘻嘻的看著洪爺道:“千戶大人今兒來這么早啊?!?p> 洪爺瞪了他一眼,喝道:“怎么,來早了你不高興??!”
“嘿,不敢不敢,”
老刁滿臉堆笑,取下海碗,叩開封口,把酒倒?jié)M,滴溜溜的一平碗。
手上忙乎著,還不耽擱他開口說話:“這大漠邊關可全靠您鎮(zhèn)守,能伺候您是小人的福氣!”
洪爺大笑一聲:“滿屋里就你說話爺愛聽!”
說著三指叼起酒碗,仰頭一口吞下。
“痛快,今兒酒比水多?!?p> 洪爺一句話,整個大廳響起轟然大笑。
笑聲震震,險些沒把房蓋掀翻。
“笑,笑啥子個笑。老刁,你是不是忘放水了,今兒工錢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