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命懸山谷（下）
叮叮當(dāng)當(dāng)之聲不絕如縷，然而每當(dāng)流昀息打落一片，又有新的一簇冷箭凌空而來，箭尾在半空形成一片厲光，帶著撲面而來的肅殺之氣。
一輪、兩輪……青藍的心都揪起了，又擔(dān)心又驚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每一輪放箭都準(zhǔn)確無誤都直指流昀息，且不論射箭之人的精準(zhǔn)技術(shù)，單說其非要將流昀息置之死地的殺意，就足以讓人聞風(fēng)喪膽。
第八輪！
密密麻麻的箭雨將流昀息重重包圍，黑影漫天，青藍幾乎看不清包圍中心的人，唯獨見到白光不時閃爍，像撕開夜幕的利刃。眼見著白光閃爍的速度越來越慢，青藍一顆心逐漸沉了下去，他體力不支了！
忽然，一支通體泛著金光的短箭劃破長空，它箭身鍍金，箭尾飄揚著紅色長綾，毒蛇吐信般穿過黑壓壓的箭雨，綻出熱焰般的火花。箭圈中的白光一滯，流昀息擋開第八輪箭雨之后，跌跌撞撞退到了樹干，怔怔看著自己胸前的一抹紅綾。
金色短箭沒過胸口，隨即大片大片殷紅鮮血滲了出來。
流昀息低著頭，凌亂的頭發(fā)遮住了他的面容，誰也看不清他此時是何表情。但是青藍分明看見他持劍的手在顫抖，她的心也沒理由地狂跳不已?！媸瞧婀郑髅鲗⑺牒诿麊?，明明希望他整個人消失的越徹底越好！
“出來！”忽然，流昀息抬起了頭，眼里綻裂出極為強悍的冷光，劍氣宛若天羅地網(wǎng)般覆蓋大地，遠遠的，陡崖間的巨石應(yīng)聲而裂，一團霧影從里面翻滾出來，抱著手臂發(fā)出哀號，一蓬鮮血從他胳膊噴涌而出，隨即那截胳膊從他身體分離，毫無生氣地滾落在地，像是水墨畫里迅速落筆的花簇。
“赤羽箭張燃？果然是你?！绷麝老⒄玖似饋?，一手捂著胸前傷口，飄零的紅色長綾已黏在了胸前大片鮮血中，早已分不清，他另一手持著劍，一步步朝霧影走去，劍尖在地上摩擦，發(fā)出極為刺耳的聲音。他整個人籠罩在極為強烈的殺氣中，腳踩過瀑布周邊霧氣騰騰的地面，像是從修羅煉獄里走出來的使者。
“留我一條命，我就告訴你何人指使?！背嘤鸺龔埲继痤^，五官因滲入心扉的痛楚而扭曲在一起。他的胳膊斷了，從此再也不能射箭，眼下唯一的希冀就是殘留一條命。
流昀息臉色蒼白，目中的寒意卻絲毫不減，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張燃，冷冷吐出幾個字：“可惜，我不想知道。”
張燃絕望地低頭，忽然白光一閃，他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仰天倒地，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另一只胳膊，全身因為超乎尋常的痛楚而顫抖不已，扭成一團。
在這傾夕之際，流昀息竟然把他另一條胳膊也砍斷了！
“你、要殺就殺！”張燃兩眼赤紅，每說出一個字就倒吸一口涼氣，這無邊的痛讓他開始陷入神志混亂中，牙根不能控制的打顫，淌下渾濁的口水。
青藍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張燃已渾身被鮮血染透，倒在了血泊中，兩側(cè)皆是他的斷臂，畫面實在太過血腥，他痛苦的神色任誰看了都心有不忍。明明是盛夏時分，可青藍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冰窖中，通體寒意。
哪知青藍剛閉上眼睛，耳里又傳來張燃撕心裂肺的一聲狂吼。她壓抑著心臟的狂跳，雙眼忍不住睜開一條縫，只敢一瞥又迅速閉眼，臉色盡白?！麝老ⅲ谷贿B張燃的雙腿也不放過！手起劍落，張燃的腳筋全被挑斷！
張燃已陷入了昏迷，唯有雙腳不時抽搐，白紙一般的臉色昭示著他生命的流逝，他鼻端已很少有進的氣了，雖還未停止心跳，但也與死沒什么區(qū)別了。
青藍不敢睜眼，但血腥之氣撲鼻而來，并且愈發(fā)濃烈，她的胃被難言的酸意所填充，可她吐不出來，也不敢吐出來。她甚至已經(jīng)無法動彈，只希望眼前這一切快點結(jié)束。她嘗試著挪動雙腿，可是一動就覺得萬千螞蟻在體內(nèi)爬行，難受極了。
“誰？”流昀息霍然回頭，殺氣在他眸中迅速凝結(jié)，寒氣逼人。
“啊——”青藍面前的石塊轟然裂開，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音讓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著耳朵大聲尖叫。
“是你？”流昀息眼眸中寒光一閃，手里的劍劃過地面，他一步步走來。
“你別過來！”青藍花容失色，一把抱住掉在地上的古琴，將它擋在胸前，像一只獵人槍下的羊羔驚慌失措地望著流昀息。
“站起來?！绷麝老⒛_步不停，眼里的寒光也未曾減弱。
青藍哪里還有力氣站起來？她胳膊一撐，結(jié)果又撲通一聲跌回地上，如此反復(fù)三次，依然沒能站起來，倒是流昀息的身影愈發(fā)逼近了。
“你、你別過來——”青藍嘴角一耷拉，余光瞥見血泊中停止抽搐的張燃，喉中哽咽，差點快哭了。
就在流昀息距離青藍一步之遙時，他臉色一變，轟的跪倒在地，捂著傷口的手掌已被染成紅色。
“你、你還好吧？”青藍嚇傻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哆哆嗦嗦地爬起來，無措地望著流昀息。
“你覺得呢？”流昀息垂下頭，毫不客氣地倒在青藍肩頭。
“喂你別死啊！”青藍看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生怕他就這么在自己眼前一命嗚呼，她真的受不了這樣的場面了。
“少廢話，替我被箭拔了?！绷麝老⒄Z聲喑啞，遞給青藍一把匕首。
當(dāng)青藍挑開他衣服時，忽然明白這把匕首的用途——短箭沒入他胸口，只剩下箭尾的紅綾，這箭是拔不出來了，除非、在他傷口邊剜肉！
青藍一個哆嗦，匕首差點掉在她身上。
“快點！”流昀息額頭的冷汗早已打濕頭發(fā)，他用最后一絲殘留的清醒指點著青藍。
青藍咬著嘴唇，秀眉緊緊揪在一起：“你忍住?。 币灰а?，她按照流昀息說的伸出匕首，對準(zhǔn)他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