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的窗花層層疊疊，有的敞開半圓，有的又流出一條河水，十幾個格子里的窗花都不一樣，張重九對著玻璃哈了一口長氣，立刻，一個透明的小洞洞露出來，外面又下了雪。
“咚咚?！庇腥饲瞄T。
大參他們應(yīng)聲而醒，下巴抵著炕沿看向門。
張重九把門拉開，張桂花倚在門框邊上，兩手插著袖。
“姐，咋這早？吃飯吶？”張重九一手拉著們，一手拎著褲腰。
張桂花翻眼瞅他一眼，說：“屁的飯，昨晚我想了一宿，我覺得吧，讓大參二參去打探爹的事，有點(diǎn)慢，我想出個主意?！?p> “啥主意？”
“杜前門一直對我有意思，我想答應(yīng)他，這是最快的辦法。”
大參撲棱一下站起來喊道：“那不行啊，花姐，不行啊?！?p> “咋不行，靠你們，我得急死?！?p> 大參有些帶著哭腔：“就不行，不行，大少爺有，有老婆了，你去了，當(dāng)小?。俊?p> “是呀，姐，咱再想別的辦法，咱不能給人家當(dāng)小?！睆堉鼐乓舱f。
“那你娶杜迎春，給他家當(dāng)姑爺，我就不做小?！睆埞鸹ㄟ@個犟勁又上來了。
“不是，姐，你別瞎安排了，行不，我老婆是鳳凰，我不能對不起鳳凰。”
“讓鳳凰做小，杜迎春做大。”
“姐，咱想的太美了，先不說，我同不同意，人家杜迎春說啥也是個大家小姐，怎么可能看上我這窮小子?！?p> “能，杜迎春一直都在稀罕你，你不知道？”
“唉，怎么和你說。說不明白?！睆堉鼐艢獾幕仡^又躺炕上了。
張重九的心就像是個大灶坑，里面的火氣很大，又趕上外面刮斜風(fēng)，里外的煙都跑不出去。大參二參看姐弟兩個又要鬧僵，要打圓場，張桂花一瞪眼睛：“閉嘴，起來，跟我回去?！?p> 二參連忙穿衣服：“飯，飯還沒吃呢。姐，要不吃晚飯再走吧。”
張重九閉著眼睛不管他們，張桂花怒道：“走，回家，姐結(jié)婚的喜宴讓你可勁的造?！?p>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后，只聽門“咣”的一聲，屋里再也沒有了動靜，張重九的心也被震了一下，憋悶的煙稍微有些順風(fēng)。
楚立群還沒有起，張重九和雙喜也睡不著了，找出昨晚剩下的東西，墊吧墊吧。
“九哥，花姐不會真的要嫁給杜大少爺吧。那人咋樣??？”
“花心大蘿卜，姐不會犯傻的，她也知道杜前門是什么人，她不會嫁，她讓我去杜迎春倒是真?！?p> “那就娶唄?！?p> “不能對不起鳳凰。”張重九摸著懷里的煙袋鍋子。
太陽老高的時候，張重九出了門，他得回鳳凰山送信去，還要接鳳凰回家過年。
張重九把剩下的錢都掏給了雙喜他們兩，叮囑他們兩個盡量找個好點(diǎn)的地方住，不然就先去張重九家，過了年再回來。
二人一商量。還是先在城里找個地住下再說。
太陽晃得雪刺眼，雪不大，剛剛能沒過腳面，踩上去咯吱咯吱響，雙喜執(zhí)意要把張重九送出城。
剛出街口，就見十幾個人站在那里。
“哎喲，張老弟啊，怎么才出來。老哥我在這等了半晌了?！闭f話的人，個不高，胖乎乎的，狗皮帽子耷拉著耳朵。
張重九一看，是黃果樹，心里一緊，他怎么來了？
“黃大哥，過年好，過年好，今個咋有閑心了，我還想親自上門拜年呢。”張重九寒暄道，心里打不準(zhǔn)黃果樹要干嘛。
黃果樹領(lǐng)著人走過來，張重九手自然的放進(jìn)懷里，摸著刀，雙喜和大云嚇得躲在張重九的身后。
黃果樹哈哈大笑，拉住張重九的一只手說：“張老弟啊，你回來了，就好，昨晚上，我就告訴手下的，把你那條街還給你，哎呀，老弟啊，你別見怪，前幾天都是那幫犢子自作主張，趁你不在，把那條街接盤了，我一點(diǎn)都不知道，昨晚上我才知道，讓我把他們罵了，這不，今早就來給你賠禮道歉，而且還送半條街給你，老弟不會怪哥哥吧?！?p> 張重九聽黃果樹的話。有些云里霧里的，不知道他這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一時竟不知怎么接話了。
黃果樹見張重九不說話，臉色一緊，探口氣道：“秦門街是最興旺的街，半條街都不能滿意的話，看在邢捕頭的面子，那就整條街，這是哥哥最低的底線了，不能再多了，哥哥也要吃飯吶?！?p> 張重九終于明白黃果樹今天到底為什么來了。真是做人不易，一定是昨天自己被邢捕頭從吳應(yīng)山的府邸里送出來，被黃果樹的人看見了，以為自己搭上守備大人這條線了，那可是他們這個階層做夢都不敢想的事，而今被他們誤會了，也算是好事吧。
張重九想明白這一層，心里還有了驕傲，突然感覺黃果樹他們也不過如此，自己和他們爭斗半年多，也不見好處，只是從守備府邸出來就有這等效果，應(yīng)了那句話了，什么狐假虎威的。
“黃大哥，見外了，您說什么就是什么，我啊，著急回去辦點(diǎn)事，等我啊，等我回來請你喝酒，剩下的事找我這兩個兄弟就行。
“唉，好好，老弟有事就去忙，哥哥不叨擾了?！秉S果樹卑微的可以，這讓張重九同一次有了優(yōu)越感，這種感覺就像是疲累的時候抽一口煙袋鍋子，口渴的時候喝一口老酒，那份愜意，舒服，飄飄然，讓人為之上癮。
這是好感覺，權(quán)利給人帶來的感覺。
可是他自己知道這個事是假的，如果讓黃果樹知道了真想，他又會把自己欺負(fù)的像以前一樣，他不能讓人知道他得來的體面是假的，他得爭取讓人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革命，如果圣公要革命的決心是真的，而不是簡單的讓自己遞個投名狀，自己一定要和他一起干。
張重九學(xué)沒學(xué)好，小說卻是知道不少，這從龍之功就是權(quán)利的開始啊。
張重九越想越是這么回事，越想是這么回事，走路的步子也輕快起來。
出城不到十里，前面又碰到一群人，這些人可不是黃果樹他們那樣的散漫襤褸，都是齊整整的軍服，長刀。
為首的一人見張重九走過來，大聲喊道：“你可是張重九？”
張重九以前可是見到兵都害怕三分，此時，他就像是得了尚方寶劍一樣，權(quán)利加身，覺得眼前的人也是來溜須自己，換上衣服輕蔑。
“是我，什么事，說吧?！?p> “私通革命軍，帶走，都蔚要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