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重九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害怕被吳應山他們認出來,走得縮頭縮腦的,他突然想明白,萬事皆沒有定數(shù),象眼就是最不確定的因素,他自己也知道這次取鳳凰的骸骨會很危險,但是誰又能說明白,有沒有一個外部的因素幫助自己呢.
想道這些,張重九決定立刻就去,他不想等到有一百分的把握.
張重九挺直了身,昂起了頭,他不再害怕.他要去守備府,現(xiàn)在的京觀塚.街邊的店鋪老板伙計都認出來這個挺直胸膛的小伙子.都記得張重九當保衛(wèi)團長的那幾天對整個城區(qū)的愛護.他們能感覺出來張重九是真的喜歡這座城市.他們也有點喜歡這個小伙子了.
他們喜歡卻不敢主動打招呼,都知道張重九現(xiàn)在是革命軍,這座城里最不歡迎的就是革命軍.他們躲在門后偷偷地看著張重九從眼前走過.眼里流漏出可惜和失望.本來,張重九是可以好好地保護這座城的.可是這次進來,注定是出不去了.
去守備府的路,張重九最是熟悉,他從來沒有把這里忘記過.每當想起這里,就像是有一份沒有完成的守護需要他來完成.他不敢忘.
守備胡同有一家剛開業(yè)的綢緞莊,掌柜的請了二人轉(zhuǎn).門口搭著戲臺唱戲.臺下的觀眾把胡同圍堵的水泄不通.張重九擠來擠去,擠到一半,被人家認出來,那些人都主動讓出一條路,默默地看著張重九走向守備府.
守備府的門口有士兵把守,絳紫色的坎肩棉服,胸前一個大大的兵字,腰間橫跨樸刀.這是皇家士兵的標準裝備,張重九暗嘆一聲:”幸好不是倭人把守,不然就丟人了.”
時至正午,陽光刺眼,幾個守門的士兵正圍著一堆火,在烤兔子,一個領頭模樣的見張重九不看戲,而是直往這邊來,大聲喊道:”你干什么的?這里不讓靠近.”
張重九緊緊棉襖道:”我是來收尸的.”
那人問道:”收什么尸,給誰收尸?”
張重九道:“當然是我老婆和我朋友的.”
那人驚訝,問道:“是里面那些反賊?”
“是.”
“你是誰?竟然這么大膽.”
“張重九.”
“難道你不怕死,竟然敢來收尸?”
“我的親人都不怕死,我為什么要怕死.”
那頭領把手一揮,喊道:“上.抓住他.”
張重九也不躲避,握拳沖進十幾人的隊伍里.
張重九沒有帶刀進城,他已經(jīng)把半尺送給了雙喜,自從他醒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拳頭也很厲害,當時是把蔣樹才的肚子打穿了的.
這些士兵不是原來城里的兵士,身手還不錯,雖然不錯,但是他們反應的動作,讓張重九看來,依然是慢,慢到可以隨意的穿梭在十幾人的空隙之間.
士兵是排成兩排沖上來,張重九站在中間,把拳頭直接打在前面兩個人的肚子上,那兩個人的隔夜飯都被打出來.接著萎靡倒地不起.
這時第二隊的兩個人的刀也到了,一人豎砍張重九的頭,一人橫砍他的腰.張重九直接探身上前,抓住二人的手腕,轉(zhuǎn)身后撤一步,兩把刀相交,碰出一道火花.
張重九每一根汗毛都在感知周圍的一切,此時,他修煉出來的感知能力派上了大用場.十米之內(nèi),他的腦海里有一幅圖,圖里每個人都是一個亮點,亮點的移動都在他的監(jiān)控之內(nèi).
這是他第二次運用這種能力,第一次用的時候是面對一百多條土狗.
他感覺到身后的兩把刀也到了近前,他向旁邊一閃,躲過刀鋒,對著二人的臉就是一人一拳,那兩個人的臉一下子就塌下去,吐出一口血水,血水里帶著好幾顆牙齒.
張重九動作不停,只是一走一過,就在每個人的肚子上打上一拳,然后拍拍手,撣撣衣角,兩手背到身后,對那個領頭的說:”你是自己裝暈啊,還是讓我把你打暈,我出手可是很重.”
那人挽出一個刀花,嘿嘿哈哈道:”大膽逆賊,就算我打不過你,我們統(tǒng)領也不會放過你.你等著吧.哈嘿.”
頭領用刀面使勁拍在腦門,晃晃悠悠的就跪在地上.
看二人轉(zhuǎn)的人都被這里的打斗吸引過來,唱戲的也不唱了,看戲的也不看了,他們都伸長了脖子看打架,可是這打架也是太無趣,只幾下子,十幾個人就被打倒在地,最后一個還自己拍暈自己了,這還沒有看戲樂呵呢.
他們心里這么想,又都為張重九擔著心,現(xiàn)在整個烏拉城里敢明目張膽的說自己是革命軍的就他一個人啊,一個人對抗整個城里的兵力,有些太自負了.
所有人又為張重九的這份膽識和情義所折服.他們的情感都是出于真誠,可是讓誰出來幫忙,卻又是不能.
張重九慢慢走進守備府,他穿過長廊,繞過畫棟,來到了那個讓他熟悉而又膽怯的廚房.那里是他和火鳳凰陰陽開始兩隔的地方.
越是近了,他的心越是激動,腦海里不停的浮現(xiàn)出火鳳凰的身影,那個喜歡穿紅衣服,披著紅披風,像風一樣的女子.
“我來了鳳凰,我來了.”張重九念叨著.
那個被炸毀的屋子還是老樣子,房頂被掀飛,火鳳凰當時抓的兩個門框歪歪的倒在碎磚里,支棱在雪堆里,格外醒目.其他的一切都被白雪覆蓋.
整個守備府里靜的可怕,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墳墓,張重九記得火鳳凰是死在門口的,他走向那里,腳底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的心也和這個聲音相同,咯吱咯吱的痛.
門口沒有任何尸骨,他有些懷疑,當時自己是不是記錯了,他蹲下在門口慢慢的把積雪清掃掉,露出一堆磚塊,他不相信火鳳凰的尸骨不在這里,他有些著急,他又仔細的回憶當時的情景,他和孔雀,火鳳凰是坐在門口這個位置的,因為當時屋里有些嗆人,而且后來,鳳凰還抓著門框呢.
張重九正著急,一抹紅色映入了他的眼簾.他抬頭看去,一塊紅布掛在窗框上,隨著微風輕輕搖晃,就像是火鳳凰伸出手在呼喚他.
張重九抓住那塊布,看了又看,他確定,這是火鳳凰的衣服的一角,他的眼眶里充滿了淚水,他把布塊捂在臉上嗚嗚的哭起來.
“鳳凰,你在哪啊,給我一點提示好不好?”張重九自言自語道.
一團雪被風刮起,打著旋在空中飛舞,落在張重九的頭上,臉上,衣服上.張重九聞著雪里的土腥味道,心想,是鳳凰在和我打招呼嗎.
他又去看屋里的情況,一只腳趾的骨頭在他的眼前出現(xiàn).是那么的不顯眼.他急忙附身去看,把周邊的積雪清掃干凈,一具完整的骨架終于露出來,他不確定這是不是火鳳凰的,他突然想起他和火鳳凰喜歡玩的一個游戲.
兩個人在被窩里,火鳳凰抓著張重九的手,讓他把她量一遍,從頭到腳,看看有幾捺,張重九也很喜歡這個游戲,因為在量的時候,他可以把火鳳凰的身體每一個部分都摸到.
每當那時,火鳳凰就會嘻嘻笑個不停,還要阻斷他的不老實.有時又要停下來從頭再來.
張重九回憶著那個游戲,想像著那個場景,他不自覺的就把手放到了尸骨的頭頂,然后一捺一捺的量下去,腦海里回蕩著火鳳凰的笑聲,嘴里數(shù)著數(shù):”一捺.兩捺,三捺…..”
八捺不到頭,又剩一母指.
等到量到最后,張重九開始嚎啕大哭,淚流滿面,他終于又見到了火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