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8日修】
從云來居出來，天歌晃晃悠悠邁進一家脂粉鋪子。
店伙計見有人來，正要起身熱情相迎，待瞧見天歌一襲素衫，連個釵環(huán)首飾都沒有的時候，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
天歌看在眼里，卻也并不在意，在柜上的脂粉盤列里掃過一眼，便開口道：”你們鋪子里可還有珍珠粉？”
“左邊第四盒就是?！被镉嬤B眼皮都懶得抬。
“我要的不是這種。細磨珍珠粉，可有？”
“這就是上好的細磨珍珠粉?！被镉嫴荒偷?。
“你這珍珠粉細是細，但里面卻加了面粉，若是調(diào)成脂粉放上三兩天就發(fā)酵成面團了。”天歌實在不忍心戳破，但卻也不敢想象將泡發(fā)饅頭糊在臉上的畫面。
“你這人瞎說什么呢！”
天歌的話一出口，那伙計忽然猛地一摔手上的抹布站起來，指著比自己低半個頭的丫頭片子道：
“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的，怎能胡說八道！我們鋪子里珍珠粉是多年的招牌了，由得你這樣胡謅？瞧著你是個丫頭片子，爺我不跟你計較，你要買就買，不買滾蛋！”
“開門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若是不講誠信，那你們徐記脂粉鋪百年的名號只怕?lián)尾涣硕嗑?。”天歌聲音淡淡，并不惱怒也不畏懼?p> “你這窮酸丫頭！用沒用過珍珠粉還不知道呢，竟敢張口閉口就是假的，我們徐記百年名號哪里是由得你隨意污的！方才小爺仁義不跟你一般計較，但你要咬著我們徐記不放，咱們只能去見官，讓府尹老爺好好去判判！”
伙計火氣上來，對著天歌就是一通警告，“我可告訴你，府尹大人的千金用的就是我們徐記珍珠粉，人家嬌滴滴的小姐還不比你這個窮黑丫頭會識能斷？輪到你在這里胡謅瞎論！”
天歌再次搖頭：“我一片好心?！?p> “他娘的好心呦！鬼知道是不是別家派來抹黑我徐記的！”
伙計陰陽怪氣哼聲道，待瞥見自家鋪子門口開始圍起看熱鬧的人，不由心里一慌，便要從柜后出來將天歌推出門去。
然而還沒等到他的手碰到天歌，便被人打斷了動作。
“做什么呢這是？”
天歌循聲望去，見簾后出來一個微胖卻不油膩的中年男子。
見那人出來，伙計連忙湊上前去，扯著嗓子道：“掌柜的，這黑丫頭信口雌黃，偏說咱們店里的細磨珍珠粉是加……”
掌柜聞言皺皺眉，抬起手，示意伙計閉嘴。
“看著店，事情我來處理。”
走到天歌面前，掌柜拱了拱手。
“姑娘，我們徐記是百年脂粉老鋪，向來童叟無欺，尤其是這細磨珍珠粉，更是店里的招牌，雖說近日才換了新貨源，但卻斷然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姑娘如是說，可有依據(jù)？”
天歌聞言一笑，“珠粉和面粉的差異，并不難區(qū)分。徐掌柜若不信，大可自己用水測測看。正因為徐記是百年老店，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自砸招牌，所以我才來你家店里給我大姐選東西?？扇羰沁@招牌非要砸腳，只怕大伙兒都不敢上門了?！?p> 說完，天歌抬了抬下巴，是以徐掌柜看原來越多的圍觀者。
徐掌柜原先心中篤定，可如今一看眼前這少女一臉平和胸有成竹，內(nèi)心便倏忽有了幾分猶疑。
這次新?lián)Q貨源，雖說也是大珠引，可是這些日子自己手頭忙，還未及查驗最終的成粉，萬一……
想到這里，徐掌柜抬腳往柜邊走去。
一瞧見那里邊的情形，他的雙腿不由打了個顫。
得虧春衫輕薄不沾身，外人看不出來。
但天歌離得近，卻看清了掌柜的那一瞬的變化。
前世徐記的敗落，就是從青城的珠粉摻假案開始的。
青城這一脈的招牌一倒，臨安徐記本族在第二年便出了叛國之案滿門抄斬。
上一世這時候，她跟所有青城人都以為，摻假倒招牌是他們自作孽，可是后來在臨安結(jié)識徐芮后，聽她說了這位四叔的為人，天歌才覺察到此事的不對來。
天歌兀自思索的時候，徐掌柜已是一頭冷汗。
做了半輩子珠粉生意，不用旁人多說，他一眼便能看出那珠粉的不對——那珠粉顆粒雖均勻細綿，但仔細瞧去光澤與綿密度卻截然不同！
徐家珠粉向來質(zhì)優(yōu)，這到底是誰要害他？
徐掌柜望向天歌。
自己已是不惑之年，專精珠粉，能看出不對自是正常，但這姑娘年紀輕輕……
徐掌柜很快打斷了自己的猜測。
不，不會的。
若是這姑娘鬧事，只需買一盒子珠粉回去，再折過鋪子里鬧騰，輕輕松松便能將這屎盆子給扣實了，何必要做這樣不痛不癢的事情？
但若不是她……
僅憑這識珠斷粉的本事，也當(dāng)?shù)盟硌巯啻?p> 想到這里，徐掌柜朝那伙計招呼一聲：“阿二，去把庫里這一批的所有珠粉都拿過來?！?p> 等候的間隙，看著門口烏泱泱的人群，徐掌柜略一沉吟，走到天歌跟前，“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天歌翹了翹唇角，好心提醒：“我可以借一步說話，但外面那些看熱鬧的人，卻不會跟您借一步說話?！?p> 徐掌柜是聰明人，一聽天歌的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方才阿二那么大嗓門，能吵得自己出來，想來外面看熱鬧的人也都聽了清清楚楚。
若是這女孩子愿意跟他借一步說話，再出來的時候，即使改了口，別人也會以為是他用錢買謊。
想到這里，他不由眼瞪阿二，可是一眼瞧去，才發(fā)現(xiàn)那家伙還從庫房沒出來。
事到如今，雖然不好解決，但并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徐掌柜想到這里，面上便也多了幾分從容，甚至趁著這空檔，猜起了眼前這女孩的身份。
而與此同時，天歌也同樣審視著這位徐家四爺。
徐記之事疑點重重，她想復(fù)仇，徐記的通敵之罪，是必須要先查清楚的。
但此前，她想先看看，這位常年不歸臨安的徐四爺，到底是否真是徐芮所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