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雖暖,但曬得久了,卻也悶熱非常。
呂秀才扯了扯衣服,想要將體內(nèi)的燥悶之氣遣除。
目光落在不遠(yuǎn)處交頭接耳抓耳撓腮的幾人身上,他冷哼一聲,提筆寫下一些計算的結(jié)果。
這些人為了刁難,選出這么難的題目,可曾想過是自掘墳?zāi)梗?p> 這些他們以為能難倒他的題,其實不過是麻煩了點(diǎn)罷了,絕不至于算不出來。
不過那個丫頭,可就說不準(zhǔn)了。
呂秀才轉(zhuǎn)過腦袋,望向如今在他十步外的少女。
這是他主動提出來的,為免離得太近,有意無意被人看到答案。
可是此刻,他卻有些后悔。
因為這樣一來,他也看不太清少女進(jìn)度如何。
那姑娘依舊是一幅疏懶的樣子,坐在桌后,雙手并用撥動算盤。
纖纖素手在鵝黃的衣衫的襯托下,有著遠(yuǎn)勝面容的嬌美。
那不疾不徐的樣子,仿佛不是在算賬,而是在撥弄挑動著琴弦,彈奏什么樂曲一般。
本是賞心悅目之景,可看在呂秀才的眼里,卻越發(fā)煩躁。
為什么她沒有慌亂?
為什么依舊如此澹然?
她不怕做不出來嗎?
……
天歌自然不怕做不出來。
因為她已經(jīng)有了答案。
只是不能表現(xiàn)得太快。
所以她在等。
等眾人都算的差不多的時候,早那么一小會兒說出答案。
只要贏,只要低調(diào)的贏。
所以此刻她想著方才那個少年消磨時間。
那個姓胡的少年,天歌不知道是誰。
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罷,她也都不曾聽說過有什么姓胡的大人物。
若是仔細(xì)選,鎮(zhèn)西大將軍胡振遠(yuǎn)算是一個。
可是這個人,直到最后戰(zhàn)死,都一直呆在西北邊境。
后來他的兒子承襲父位,也是一直待在西北。
這一家,實在是青城,離周夫子遠(yuǎn)了些。
一個是前朝帝師,一個是當(dāng)朝大將。
當(dāng)初新朝初建,皇帝讓周燮教導(dǎo)太子,還沒有去西北的胡振遠(yuǎn)是第一個表示反對,甚至提出讓皇帝殺了周燮。
周燮自然沒殺成,但胡振遠(yuǎn)卻就此被封為鎮(zhèn)西大將軍,派去解決西北動亂,戍守邊關(guān)再沒回到上都。
所以這個胡姓少年,肯定不會跟胡振遠(yuǎn)扯上分毫關(guān)系。
但是方才那少年周身的氣度,卻讓她不得不去想他的身份。
那一聲劍鳴,沒有很深的功夫,是斷然不會發(fā)出的。
青城,何時有了這么多的人物?
天歌只覺上一世在青城的前半輩子,自己簡直白活了。
……
眼見著一炷香的時間就要過去,鄭通吩咐人再次備香的時候,卻聽呂秀才那里忽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算出來了!”
說著,他便提筆蘸墨,揮毫落筆。
而幾乎同時,天歌將手中已經(jīng)吹干的紙遞給一旁的書童。
“有勞?!?p> 書童帶著幾分詫異,將答卷用托盤接過,快步遞送到鄭通面前。
鄭通低頭只看一眼,便將目光投向天歌。
接著,便示意書童將天歌的答案如第一試各組的答案一般,張貼起來。
“做出來了?”
“怎么可能?”
“瞎蒙的吧?!”
“肯定是,我看到了,她一直那么撥來撥去,根本沒什么章法?!?p> 圍在答卷跟前,眾人你一言我一語。
可是不管怎么樣評判,都是隨意的猜測,沒有一個人可以給出更準(zhǔn)確的答案,推翻天歌的結(jié)果。
然而,很快便有人送來了一份新的答卷。
“噫?!這兩份答卷答案一樣!”
“蒙也能蒙一樣?”
“不是吧,難道這次也是作弊?”
“怎么可能?咱們這么多人隨便捏出的題目,能作弊就有鬼了!”
人群霎時一陣沉默。
最后有人不情不愿打破寧靜。
聲音中夾雜著些許澀然。
“難道……那丫頭真沒作弊?”
眾人一默。
不約而同回望那個依舊坐在位子上的少女。
……
呂秀才望著天歌。
心里嘴里由著說不出的澀然。
這次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個姑娘沒有作弊。
至少在這一局中,是這樣的。
可是,她還是比自己算完的早。
在他滿懷欣喜寫完答卷的時候,眾人已經(jīng)被吸引到少女的答卷跟前。
晚了一步。
就晚了一步。
又是只晚了一步!
呂秀才依舊握著筆的手骨節(jié)鋒棱。
難道,真的不如嗎?
自己,連一個小丫頭都不如?
這個他自以為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自以為是上天饋贈的能力,此刻卻是如此的無力。
……
在眾人的嘰喳聲里,那幾位出題的學(xué)子也一起勉強(qiáng)算出了答案。
可是對比之下,卻全然不同。
“哈哈!果然!這兩個人都算錯了!”有人欣喜若狂。
“這一局,全部淘汰!”迫不及待替鄭通宣布。
更有人噫吁長嘆。
“看來今年沒有人能進(jìn)入盼山堂了,這都第三年沒人通過了……唉!命也時也!”
“我沒有算錯,算錯的是他們?!?p> 有人擠入人群,站在三份答案前,不卑不亢。
眾人打眼一看,可不正是算錯了的呂秀才?
“得了吧呂秀才,算錯了就算錯了,別輸不起!鐵口直斷也有算錯的時候,更何況你的鐵算盤,錯了也正常!”
“是啊,錯了就錯了唄,還不承認(rèn)!真是……”
呂秀才再次強(qiáng)調(diào),“我沒有算錯?!?p> “她,也沒有算錯?!?p> 指著天歌的答卷,呂秀才掃過一眼,便不再看。
仿佛那是扎眼的鋼針。
這一聲,這一眼,這一句承認(rèn),需要他鼓起不少的勇氣。
可有人卻嗤聲一笑。
“哎呦喂我說呂秀才,你可真有意思,你們倆算的一個答案,你說她對不就是你對嗎?何必這么拐著彎的說自己沒算錯呢?”
呂秀才喉頭一動,拳頭緊握。
依舊倔強(qiáng)。
“沒錯就是沒錯,不信,便讓盼山堂的人再算一次?!?p> 看著呂秀才執(zhí)拗的樣子,眾人心頭一個咯噔,難道那幾個人合起來算的還不如人家一人算的?
不會真錯了吧?
朱赟見狀,上前一步,扯著大嗓道:“我信呂兄!他定然不會算錯!是那幾個草包算錯了?!?p> “你說誰是草包!你說誰算錯了!我們才不會算錯!”
出題人之一忍不住了,大聲駁斥。
盡管他們心里也沒底,可是卻能由人這么說。
“草包還怕人說?連《九章算術(shù)》里最基本的‘勾三股四弦五’都能錯算,不是草包是什么?”
隨著清脆一笑,一抹鵝黃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少女手里拿著的,是一沓書寫潦草凌亂的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