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神靈

　　弗萊西亞的突然折返是巴斯特始料未及的。

　　黑暗之中翻滾而來的血腥味刺激著少年的嗅覺，他試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往后挪動自己的腳步，但是那道腥風(fēng)卻進(jìn)門了。

　　巴斯特大氣都不敢出，雖然這片黑暗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見，但是好在巴斯特能夠感知來自風(fēng)的流動。

　　可這已經(jīng)晚了。

　　當(dāng)疾風(fēng)襲來之際，巴斯特根本來不及躲閃，弗萊西亞有力的鱗爪就一把揪住了他的領(lǐng)口，將他提離了地面。

　　一條濕潤細(xì)長的事物迅速滑過了巴斯特的臉頰——那是一條舌頭。

　　“恐懼的味道，我很喜歡?！?p>　　弗萊西亞剛吃完一個人，沒想到現(xiàn)在又有些餓了，他不知道面前這個小孩為什么這么對他有吸引力，只是單純地想把他吃掉。如今的他已經(jīng)很難稱之為一個人了，更像是一種魔獸，一種喜好吞食血肉和魔法元素的魔獸。敏銳的感知將他吸引到了這個地方，冥冥之中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在這個地方，有一個獵物，吃了就能變強(qiáng)。

　　體內(nèi)充斥著風(fēng)元素的巴斯特，正是這只獵物。

　　巴斯特能感受到自己被那條黏膩舌頭滑過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疼，應(yīng)該是某種帶有輕微腐蝕性的液體。來自領(lǐng)口的壓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用虛弱的四肢無力地捶打踢踹著弗萊西亞的手，但卻像擊打在巖石上毫無反應(yīng)。

　　無數(shù)的想法冒出來卻又像過篩子一般離開了少年的大腦，似乎除了絕望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

　　黑暗之中弗萊西亞發(fā)出了低沉的笑聲：

　　“下賤的東西，我給你一個機(jī)會，現(xiàn)在我放你跑，半沙漏之后，我來找你。”說著，弗萊西亞真就把巴斯特丟在了地上：“現(xiàn)在……開始！”

　　不管如何，這可能是個機(jī)會！

　　巴斯特一著地就拼命想要離開這里，但蹣跚的腳步令他跌跌撞撞，然而就當(dāng)他沒有邁出去幾步，左腿的膝蓋突然傳來了一陣鉆心的疼痛，巨大力量將巴斯特?fù)麸w了出去。

　　只聽弗萊西亞狂笑著：“哈！哈！哈！哈！你以為我真的會讓你跑？別開玩笑了！”這頭野獸很享受這種虐完弱者的快感，但似乎他并沒有注意到，這種獸化正在影響他的大腦，讓他變得更加的殘忍，也更加的……

　　有機(jī)可乘！

　　巴斯特強(qiáng)咬牙關(guān)忍著疼痛，大概是劇烈的刺激打開了他思維的極限，少年靈光一閃，伸出手向著弗萊西亞的方向用力一抓。

　　只聽得弗萊西亞原本的狂笑變成了驚恐地嘶吼，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盡管聽上去他還在不斷掙扎，但漸漸地就只剩下了微弱的心跳聲。

　　這正是巴斯特之前一不小心差點(diǎn)傷到自己的一招，現(xiàn)在看起來確實是起作用了。

　　事實上這種抽空空氣的法術(shù)在古時被誤當(dāng)做是一種“剝魂術(shù)”，熟練掌握這種法術(shù)的法師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施法對象體內(nèi)的氣體盡數(shù)抽出，施法對象便會像一條到了陸地上的魚一般徒勞地張大了嘴，最后卻只能因窒息而亡。

　　死者往往張大了嘴，雙目充血，看上去表情極其扭曲。所以掌握了這種可怖法術(shù)的風(fēng)系法師往往會被一些人類當(dāng)做是亡靈法師獵殺。于是，逐漸的也就沒有什么風(fēng)系法師研究這種法術(shù)了。

　　不知道風(fēng)暴領(lǐng)主對于自己這個繼承者無師自通這種失傳的殘忍法術(shù)會有什么感想。

　　不過，至少現(xiàn)在這個粗糙的簡陋版剝魂術(shù)似乎起到了些作用，可惜這作用有些微乎其微。

　　光是支撐這種需要精密操作和極高精神力的法術(shù)，巴斯特就已經(jīng)有些吃力了，結(jié)果目標(biāo)還在不斷移動試圖尋找突破口。

　　雖然弗萊西亞的情況糟透了，但是巴斯特的情況更是不容樂觀，精神力的透支甚至讓他出現(xiàn)了些許的幻覺——他看見了那個叫做賽琳娜的女仆走了進(jìn)來，打扮得像是之前在子爵身邊見過的黑衣武士一般，手里拿著一把短刀，狠狠地扎進(jìn)了跪倒弗萊西亞的脊柱之間……

　　等等！

　　這不是幻覺！

　　“我要?dú)⒘四?！你這個下賤的臭X子！”弗萊西亞的怒吼讓巴斯特瞬間清醒了，他在黑暗中依然看不見什么，但是他確實聽見了第三個人的心跳，而且也聞到了賽琳娜身上特有的味道。

　　就這么一晃神，巴斯特對于弗萊西亞的壓制瞬間崩塌，重新恢復(fù)呼吸的弗萊西亞轉(zhuǎn)身就是一巴掌，賽琳娜一聲悶哼，便被擊飛出去，摔跌到巴斯特的不遠(yuǎn)處。

　　弗萊西亞的瘋狂并沒有停止，他嘶吼著，口中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在外人聽起來不知所謂的音節(jié)和字詞，賽琳娜對于常人足以斃命的一刀對于這個怪物來說，卻只是讓他失去了移動的能力。

　　巴斯特聽著賽琳娜的心跳聲趕緊爬了過去，那個心跳卻不等他，正越來越輕。

　　少年終于在黑暗中觸到了那具柔軟的身體，他的手指卻縮了回來，聲音有些顫抖：“賽……琳娜？”

　　此刻仿佛那頭野獸的咆哮輕了很多，只有賽琳娜斷斷續(xù)續(xù)地呼吸聲和輕微咳嗽：“咳咳……嗯……咳?！彼暮粑暫艹林?，聽上去還有些黏糊糊的。

　　少年慌了神，再次伸出了手，這一次，他摸到了賽琳娜的臉——在她的口鼻處溫?zé)釢窕€有些黏稠。他能夠聞到來自賽琳娜身上的血腥味，這些血都是她的。

　　“賽琳娜！”少年眼淚再一次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不過才認(rèn)識了不滿兩天，這個陌生的女孩卻將要為自己而死。

　　這不符合人之常情！

　　賽琳娜嘴唇動了動，但喉嚨口的血塊讓她的話語變成了劇烈的咳嗽，這讓巴斯特手上原本在慢慢干涸的血液重新又沾上了一片溫?zé)帷?p>　　少年嚇得收回了手。

　　這里的聲音很快就吸引到了那頭怪物，他雙手撐地迅速地爬了過來，像是一頭沖鋒的野牛，將路上翻倒的桌椅全都撞到了一邊，幾個呼吸間就來到了他們的身邊。

　　他的聲音來自幽冥深處，一字一頓：

　　“我！要！吃！了！你！”

　　說著他的利爪撕扯開女孩的身軀，噴灑出來的熱血淋了旁邊巴斯特一頭一臉。

　　女孩的嘴唇翕動，可聲音很快被令人膽寒的啃食聲蓋了過去。

　　但，巴斯特聽清楚了——

　　“對不起?！?p>　　她說完著短短三個字，生命就像是風(fēng)中殘燭般消散了。女孩的手因為野獸粗暴地進(jìn)食無意識地抽打到了巴斯特的臉上，他可以躲開，但他沒有。

　　為什么！

　　應(yīng)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

　　每一次我都需要你們來保護(hù)我！

　　薩伊娜！

　　喬米！

　　阿羅塔！

　　還有你！

　　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要說對不起的……

　　是我??！

　　愧疚！悔恨！少年的心臟在瘋狂地跳動，黑暗中他胸口那個疤痕中一顆混沌寶石慢慢地沖破了他的身體，浮現(xiàn)了出來。

　　“?。。。　?p>　　少年揮舞著孱弱的臂膀瘋狂地在黑暗中揮打，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一下一下地打在那頭野獸的身上，但它卻毫不在意。

　　它身上的鱗片紛紛豎立起來，鋒利的邊緣一下子就將少年的手劃得皮開肉綻。

　　少年卻像毫無知覺一樣，依然在徒勞地進(jìn)攻著弗萊西亞。

　　“不要急！下一個就是你！順便說一句，這個賤貨的肉，味道很難吃，還有點(diǎn)塞牙?！备トR西亞側(cè)頭將滿口的血腥噴在了巴斯特的臉上，戲謔道。

　　巴斯特瘋了，他一拳想要砸向弗萊西亞的臉，卻揮了個空，回應(yīng)他的是弗萊西亞陰惻惻的笑聲。

　　少年的心臟跳動得一下比一下劇烈，胸口的寶石之中煙霧翻滾，形成了一個黑洞，看上去就猶如一只眼睛。

　　一根弦就這么繃斷了。

　　瞬間一種遠(yuǎn)勝于肉體疼痛的痛楚席卷了巴斯特的全身，這是來自于精神上的撕扯。

　　那個許久不見的聲音在他的心中響起：

　　“將汝之軀獻(xiàn)祭于吾，吾便斬殺此獠！汝可愿否？”

　　巴斯特雙眼血紅，牙齦都咬出了血：“我要?dú)⒘怂??！?p>　　“汝可愿否？”

　　“還廢什么話！我要?dú)⒘怂?！”巴斯特大吼一聲，用盡全部的力氣撲向了弗萊西亞。

　　這一刻，這片空間中的一切都被靜止了。

　　“哎，這死小孩。”

　　下一刻，空間中的一切都開始慢慢恢復(fù)正常，除了——

　　巴斯特，他身上的衣服正在無風(fēng)自動。

　　弗萊西亞明銳地察覺到了什么，他立刻退后了些，戒備地看著這個小孩撲倒在那堆食物旁邊。說實話，他一點(diǎn)都不覺得這個小屁孩會對他造成什么危險，就算是剛才的窒息感，他都以為是賽琳娜搞的鬼。

　　念此，他舔了舔嘴唇，剛想說些什么話嘲諷一下，但接下來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yù)想。

　　在他面前的巴斯特緩緩飄了起來，猶如是這片空間的君王。與此同時巨大的威壓剎那間就將他壓倒在地，盡管弗萊西亞想要掙扎著起來，但是他的骨骼仿佛遠(yuǎn)不能承受其重，紛紛斷裂開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已經(jīng)成為神了！這不可能！”弗萊西亞驚恐地喊叫著。

　　這時，一個完全不屬于巴斯特的聲音響了起來，整片空間都震顫了起來，甚是輕蔑：

　　“哼，劣等的混血種，你可做好了必死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