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夜晚終于落下了帷幕,蒙克和海力布分別向哈沁夫人告辭,各自回到了帳房里休息。
大汗夫人辛勤操勞了一整日,忙到現(xiàn)在才得以喘息,早已是疲憊不堪、倦意連連。但當(dāng)她看到身邊酣睡中的夫君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終覺得自己付出的心血沒有白費。只要伊勒德能健康順心地安享晚年,就是她莫大的幸福。
孛兒帖的藥劑似乎不是讓人當(dāng)即毒發(fā)斃命的下等毒藥,他也根本不屑那些江湖術(shù)士引以為豪的拙劣手段。如果服毒后會讓人產(chǎn)生驚天動地的痛苦,簡直有辱于蠱毒薩滿叫人望而生畏、鬼神莫測的高超技藝。
所以當(dāng)蒙克看到喝下含有劇毒湯藥的父親并無大恙后,不驚不惱,只是暗自佩服孛兒帖的陰狠狡詐,詭計多端。
沉沉睡去的伊勒德的確沒有任何身體上的不適,甚至因為莫日根藥草的功效,還使酒醉導(dǎo)致眩暈頭痛的感覺減輕了不少,就連呼吸也順暢平緩了許多。
哈沁從身后環(huán)抱著夫君,用自己的身體感受著伊勒德帶給她的溫暖。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刻,哈沁夫人終于有機會回味一下筵席上在伊勒德的伴奏下跳得那一支舞。
可奇怪的是,晚上舞蹈的細節(jié)她都已快記不清楚。倒是將多年前與伊勒德相遇相知的情景,借著回憶翻出、歷歷在目,在重返青春往昔的甜蜜中,進入了夢鄉(xiāng)。
那是一個春意盎然的季節(jié),奈曼的強盛雖已近黃昏,崛起的奇源卻還沒有對這個末日帝國急于宣戰(zhàn),烏珠穆沁草原上迎來了短暫的祥和安寧。
看著部落日益壯大,奇源的軍隊在自己的日夜操練下實力倍增,身為首領(lǐng)的伊勒德躊躇滿志。
但仍有一件事情在他心頭縈繞,如鯁在喉般困擾著伊勒德早日替父報仇雪恨,拯救草原黎民蒼生的雄心大業(yè),這便是他在奈曼和莫日根臨別前提到過的戰(zhàn)馬。
奇源的士兵們個個驍勇,敢于爭先,并不遜于滿都拉麾下氣焰囂張的奈曼武士。但部落原生的馬群個頭偏矮、腳程短淺的基因并不會在一朝一夕之間忽然改變,與奈曼鐵騎的生猛剛烈相比,差距不言自明。
彷徨求索間,絞盡腦汁思考解決方案的伊勒德,終于在某一日忽然想起了薩滿祭司多年前留給自己的那個錦囊。
翻箱倒柜地尋找后,奇源首領(lǐng)才在那件久未穿著的袍子內(nèi)袋里摸到了它。伊勒德埋怨自己太過粗心的同時,迫不及待的拆開了錦囊的袋口,翻出了一張薄薄的羊皮紙,上面只有莫日根手寫的八個小字。
“得和碩馬者,得天下。”
伊勒德閱后茅塞頓開,立刻被薩滿祭司的高瞻遠矚除去了心結(jié)。他當(dāng)即決定帶著心腹隨從,動身前往和碩求馬。
未來的大汗在出發(fā)時,并不知道這趟旅程,不僅讓他找到了稱霸草原的宏圖偉業(yè)上缺失的最后一塊拼圖,也讓他的情感生活在塵封多年后,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奇源前往和碩的路程比奈曼要近上許多,再加上伊勒德輕裝簡行,和隨從們不幾日便穿越過遼闊的草原,來到了這片盛產(chǎn)駿馬的沃土。
沿路滿是綻放的野花,郁郁蔥蔥、蜂蝶飛舞,把大地裝點得生機勃勃。奇源首領(lǐng)心情大好,認為這是極佳的兆頭。
不過在和碩的地界又繼續(xù)前行了許久,他們卻仍未找到部落具體的所在地。在一片曠野間迷了路的眾人騎在馬上四處眺望遍尋不著,倒是被不遠處一小群散放著的馬匹吸引了注意。
伊勒德馬快,想前方定有牧馬的馬倌會知道和碩部落的方位,他輕甩皮鞭,只身一人便徑自先朝著馬群奔去。
不消一會兒的功夫,奇源首領(lǐng)就來到了那群駿馬的跟前,只見眼前的馬匹各個體態(tài)雄健,高大威猛。更讓人稱絕的是,不論馬身是黑是白、是紅是棕,均都通體一色不含一點雜質(zhì)。
它們靜立時或如凝脂白玉,氣質(zhì)優(yōu)雅,奔跑起來又似暗夜精靈,飄逸靈動。但凡愛馬之人親眼見識后,都免不了會心潮澎湃,好生歡喜。
“和碩駿馬天下無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深有感觸的伊勒德情不自禁的大聲夸贊起了馬群,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藏于其中的馬倌。
之所以用“藏”這個字,是因為那牧馬的馬倌生得矮小,身材甚至可以用嬌弱來形容。
他躺在一匹紅鬃馬的背上,頭帶皮草氈帽,以手為枕,翹著二郎腿閉目養(yǎng)神,嘴里還銜著半根狗尾枯草,怡然自得。完全不是人們印象中整日在外沐雨櫛風(fēng),于嚴寒酷暑中歷練多年的漢子形象。
奇源首領(lǐng)朝著馬倌抱拳行禮,朗聲問道。
“敢問這位馬倌小哥,可知道和碩部落的方向?”
聽到有人發(fā)問,斜倚在馬背上的馬倌慢悠悠睜開眼睛,抬起頭瞇著眼縫打量來者,神情慵懶到有些傲慢,半晌才開口。
“看你生得儀表堂堂,怎奈眼神卻不太好使,實在可惜!”
雖然是在挖苦眼前人,但這馬倌的嗓音倒是清亮悅耳,讓人聽著十分舒心。
伊勒德的貼身隨從們拍馬趕到了首領(lǐng)的身邊,剛好聽見主人被這么個衣著樸實無華,還有些其貌不揚的小屁孩數(shù)落,氣不打一處來。
“哪里來的野孩子如此不懂規(guī)矩,見到我奇源首領(lǐng)還敢放肆!”
彼時的伊勒德憑借一己之力,帶領(lǐng)無名小部奇源發(fā)展壯大成僅次于奈曼的強盛部落,早已成為草原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即便沒有親眼見過他的人,也或多或少對于他的傳奇經(jīng)歷有所耳聞。
“什么奇源首領(lǐng),在我和碩只知有蘇和首領(lǐng),其他人一概不知!”
領(lǐng)頭隨從的吹胡子瞪眼并沒有嚇倒小馬倌,他毫不退讓地反唇相譏。
“你!無理狂徒,今天我定要...”
被激怒的貼身隨從還想繼續(xù)發(fā)火,被伊勒德及時抬手制止。雖然眼前的小馬倌言語間確實態(tài)度惡劣,但他不希望在有要事未辦的時候徒生事端。
“馬倌小哥,我等只想打聽和碩的具體方位,并沒有其他的意思,還請見諒?!?p> 奇源首領(lǐng)耐著性子,再次有禮有節(jié)地表明了來意。
“你真的是伊勒德?”
說罷馬倌把雙臂交叉在胸前,又開始仔細打量著他,高抬的下巴快要朝向天空,腦袋上戴的氈帽都險些掉落下來。
“正是在下。”
伊勒德謙虛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并不計較被人質(zhì)疑。
“人人都說奇源伊勒德英武神勇,品貌非凡,怎會如你這般糊涂?”
小馬倌似乎對得到的回答不甚滿意,仍舊不依不饒。
“伊勒德不才,何處冒犯了小哥,還請指教?!?p> 伊勒德真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做的不妥,被問得一頭霧水。
“一口一個小哥,連男女之別都分不清楚,還敢妄談當(dāng)世豪杰。”
小馬倌說罷,一個打挺翻了起來,倒坐在馬背上,用雙手摘下了頭頂?shù)臍置?,一頭烏黑柔順的秀發(fā)瞬間如飛瀑般展開。不見了剛才混不吝的痞氣,周身竟散發(fā)出一股女子的嫵媚。
“難道奇源首領(lǐng)認為,女流之輩就不能牧馬了嗎?”
伊勒德這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馬倌眉清目秀、明眸皓齒,分明是一個年輕美麗的青春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