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壺濟世？”
搶在莫日根前頭，孛兒帖重復了一遍師父翻譯的詞語。對于始尊大祭司送給師弟的箴言摸不著頭腦。
而莫日根心中卻是另一種滋味，他本不是個相信宿命論的人，為了填飽肚子跟隨呼和魯進入教門的初衷也簡單到可笑，兒時的他甚至一度以為這村落里除了師父呼和魯，都是些裝神弄鬼的、逃避現(xiàn)實的人。
但在無數(shù)個日夜的刻苦修行洗禮下，終于成為其中一員的莫日根，此刻卻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歸屬感。
自從上回在師父那滿墻的藥草前認識到所學知識的淺薄后，莫日根無時無刻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變成一個學識淵博、救死扶傷的蠱毒薩滿祭司。
蠱毒薩滿們的先知好像真的有洞察他人內(nèi)心深處想法的可怕能力，這簽面呈現(xiàn)的詞語正是莫日根不分晝夜勤勉用功的緣由。而懸壺濟世這幾個字，與他的終極目標不謀而合，讓這個新晉蠱毒薩滿祭司的心緒有了強烈的共鳴。
“師父，弟子謹記教誨，一定不負教門希望。”
莫日根心潮澎湃，在呼和魯面前立下誓言。
“為師相信你不會讓大家失望的?！?p> 呼和魯十分認可莫日根的人品和意志，拍拍他的肩膀鼓勵弟子道。
眼看莫日根順順利利地通過了測試，孛兒帖的心中難免有些小嫉妒。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的本事擺明在師弟之上，如果連他都能輕松過關，那自己就更沒有失敗的理由。
“恭喜師弟?！?p> 打定主意的孛兒帖先向莫日根道賀，緊接著又向呼和魯長老請求道。
“師父，該輪到弟子掣簽了吧?！?p> “好飯不分早晚，金石總會發(fā)光，孛兒帖，稍安勿躁?！?p> 呼和魯看得出孛兒帖的心浮氣躁，微笑著召他來到身邊遞上瓷瓶。
孛兒帖接過瓷瓶捧于掌心，呼出長長一口氣定神，跪在始尊大祭司的塑像前開始晃動瓶子。
和莫日根掣簽的過程相似，起先竹簽也沒有什么動靜。但在孛兒帖看來，這等待的時間仿佛無比漫長，他的心就快懸到嗓子眼邊，生怕自己不入先知的法眼。
好在該來的亮光還是及時出現(xiàn)了，一陣晃動下竹簽掉落，孛兒帖也輕松通過了測試，得到了屬于自己的箴言。
“師父，始尊大祭司送給我的話是什么？”
晉升成蠱毒薩滿祭司的孛兒帖很高興自己的能力被肯定，現(xiàn)在就希望獲得的箴言能壓過師弟莫日根。
呼和魯撿起地上的竹簽，等青煙散盡，看清了簽面上的薩滿古文，卻怔了一下，沒有及時念出來。
“師父，您快告訴我吧?！?p> 孛兒帖受不了被吊著胃口，又催促了師父一遍。
“百毒不侵。”
呼和魯停頓了數(shù)秒，還是照實念了出來。
“百毒不侵？這是什么意思？”
孛兒帖不明白先知的忠告和自己有什么聯(lián)系，感到十分費解。
“意思就是說，你是我邪無正兒八經(jīng)的傳人啦！”
神殿大廳的角落里忽然想起了一個狷狂的聲音，師徒三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在一陣笑聲中，長相丑陋，頂著一只酒糟鼻的邪無長老離開陰影現(xiàn)身在眾人的視線里。
“你是何人？！”
從來沒有見過邪無長老的莫日根和孛兒帖不清楚來者的身份，怕他對師父不利，紛紛擺出了防備的姿態(tài)。
“呼和魯，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身為弟子，居然不認識自己未來的師父，這成何體統(tǒng)？”
二人聽到這個糟老頭居然與長老對話都不用尊稱，頓覺驚訝萬分，對他的來頭感到很是好奇。
“孛兒帖、莫日根，不得無禮?！?p> 呼和魯命令弟子們收起拳頭，繼而說道。
“還不快來拜見邪無長老！”
“長老？”
雖然不愿相信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老頭是長老，但二人不敢違抗師命，趕緊向邪無躬身施禮。
“這小子，還不知道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邪無打量著人高馬大的孛兒帖，瞇著眼睛朝呼和魯問道。
“救命恩人？”
這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前言不搭后語的提問弄得孛兒帖一頭霧水。
“沒錯，孛兒帖，你被毒蛇咬傷那日，如果沒有邪無長老，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p> 呼和魯沒想到邪無如此性急，本以為在弟子成為蠱毒薩滿祭司后，能有一段緩沖的時間再向他交待與邪無的約定。眼下被逼上杠頭別無他法，也只能一五一十地將那日的詳細經(jīng)過，在兩個弟子面前和盤托出。
“師父，您...不要我了？”
聽罷呼和魯?shù)臄⑹?，孛兒帖語帶結(jié)巴，一時之間找不到恰當?shù)脑~匯來形容內(nèi)心的震驚。
“邪無長老在教內(nèi)的地位與我平起平坐，畢生所學只會比我更加精深?！?p> 呼和魯不愿意讓孛兒帖覺得是自己放棄繼續(xù)栽培他，實在是事出緊急，萬般無奈下拗不過邪無的古怪脾性，才下了決定。
“可我畢竟是您的弟子。”
孛兒帖看著邪無長老的酒糟鼻，壓根不想拜這個師父。
“此事已決，你無需多想，只需服從教內(nèi)安排即可?！?p> 呼和魯不想言而無信，也怕傷了邪無的面子，索性快刀斬亂麻，用命令的口吻堵死了弟子的反駁。
孛兒帖一陣沉默，聽到師父不容質(zhì)疑的語氣，知道此事沒有了商量的余地，只得無奈答應道。
“是...弟子遵命?！?p> “那還不快拜過邪無師父？”
“...弟子孛兒帖，拜見師父?！?p> 眼看木已成舟，縱使孛兒帖現(xiàn)在心里有一百個不情愿，也只能認命。
“哈哈哈哈，小崽子，跟著我學到的東西，比呼和魯能教你的厲害多了，保證讓你后悔不了！”
邪無長老得到了想要的徒弟，心滿意足的眉開眼笑，他來到孛兒帖的身邊，狠狠拍了怕弟子的肩膀，臉上的褶子堆在一起更加讓人不忍直視。
看到大事已成，呼和魯長老清了清嗓子，對著兩個少年宣布道。
“莫日根、孛兒帖，今晚過后，你們就是蠱毒薩滿祭司的一員，我與邪無會竭盡所能助你們迅速成長，請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切勿做出有辱教門、違背教規(guī)的行為，明白了嗎？”
“弟子遵命！”
莫日根和孛兒帖異口同聲的答道，但兩人的心境卻有著天壤之別。
第二天，他們成為蠱毒薩滿祭司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村落。同一批來到這里的少年們紛紛前來向莫日根和孛兒帖祝賀。在熱鬧的氛圍下，孛兒帖暫時忘卻了昨夜的煩惱，享受著片刻的愉悅。
但從那以后，事情發(fā)展的軌跡，將他和曾經(jīng)的好兄弟莫日根的距離越拉越大。莫日根仍然居住在原來的木屋中，而邪無長老為了指導弟子方便，讓孛兒帖搬到他那破舊的殿宇里同住。
在遠離大家關注的地方，眾人似乎很快就淡忘了他這個曾經(jīng)最出色的師兄。
身穿祭司白袍，在呼和魯長老指導下醫(yī)術(shù)日漸高超的莫日根成為了眾人簇擁的寵兒。而他孛兒帖只能偏居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陪著瘋瘋癲癲的邪無成天與不計其數(shù)的毒物為伍。
從小一起相伴長大的好兄弟，在孛兒帖的眼中，變成了勢不兩立的眼中釘和肉中刺。
即便在邪無的指導下，孛兒帖展現(xiàn)了在配制毒劑領域的驚人天賦，也有著實現(xiàn)抱負的空間，但心態(tài)失衡下的他認定是莫日根搶走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地位和聲望，搶走了呼和魯長老的關注，搶走了他理所應當該得到的一切。
而撫平他心中揮之不去怨念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將莫日根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