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羅江 非要見到你不可（一）

　　羅江扔掉輕松的采編工作不做，果然如羅玫所言，她根本就沒有和家人溝通的意思。自從她去高中住校，上什么專業(yè)、考什么學(xué)校、做什么工作，家里人都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因?yàn)樗勒f了除了讓家里人特別是羅媽媽擔(dān)心，其他沒有什么用。

　　比如從采編部門轉(zhuǎn)業(yè)務(wù)部門這種事情，和家里人講，他們也不懂；其次自己也剛剛嘗試開始做，也不知道呆在業(yè)務(wù)部門能夠帶來什么，如果講錢掙得比以前多，他們自然高興。但假設(shè)做得不好，錢又掙得不多，說了又有什么意思：因?yàn)樗麄兗炔荒芙o錢幫助自己，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或能力幫到自己，索性不說，等過了艱難時期再說。

　　抱著這種信念，羅江干什么事情都是等事情做得差不多家里人才知道。羅江不告訴羅玫，羅玫自然也裝作不知道有這回事，她甚至連朱天偉去找她吃飯商量這事也沒有說。就她自己來說，她也不知道如何和羅江說，說你的老板對我有意思，私下找我吃飯？還是說你的老板找我商量關(guān)于你的工作變動，羅玫知道妹妹對自己好，但同時妹妹也是個超級自尊的人，有些領(lǐng)域有些界限，即便是最親密的家人，也是不可以越雷池而過的。

　　盡管羅玫可以不管，但她明顯地感覺到羅江的壓力。隨著羅玫到深圳來的時間越來越長，她在公司朋友也越來越多。她的休息時間又和羅江不一樣，有時休息時她就自己一個人或者跟同事一起在周邊逛逛。兩個人見面比以前少多了，但一般快到一個月的時候，羅玫怎么著也要去羅江的公寓住一晚，一來和她聊聊天，二來也是想看看她生活里有沒有什么需要自己幫忙的。

　　這一次羅玫一來就覺得羅江過得不開心，房間里衣服亂扔，桌子上擺了一堆東西，還有喝空的啤酒易拉罐放在陽臺上，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沒有收拾房間。羅玫下午到的時候給羅江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自己來了，晚上兩個人一起吃飯。

　　羅玫看到公寓成這個樣子，皺了皺眉，卷起袖子，一番清掃收拾，竟花了她兩三個小時。等到羅江下班回來，發(fā)現(xiàn)房間里已經(jīng)大變樣。

　　羅江平時也不算懶姑娘，但這一段時間她的壓力真的很大，渾身都是勁卻不知道往哪兒使的感覺很難受。所以等她下班回來，在外面吃點(diǎn)簡單的晚飯之后，她就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盯著TVB或者鳳凰衛(wèi)視。有時，她還會朝著喉嚨里猛灌兩罐啤酒，喝下去暈暈呼呼，正好可以快速入睡。有時，太累了之后，她甚至連澡都不洗，直接在電視劇的聲音中入睡了。第二天早晨，在上班之前匆匆忙忙沖個涼，時間來不及的話連早飯都不吃就往辦公室沖。

　　除了來自小呂姑娘同學(xué)幫若有似無的壓力之外，羅江真正擔(dān)心的是錢。上個月，做業(yè)務(wù)的第一個月，因?yàn)樗臉I(yè)務(wù)量是零，所以她只發(fā)到了2000多元的基本工資，來深圳以來的最低月收入。如果沒有以前的積蓄，大概剛好夠她交了房租之后吃飯。盡管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但羅江還是切切實(shí)實(shí)地感受到了做業(yè)務(wù)的不易與壓力。

　　有形的金錢壓力，無形的指標(biāo)壓力，再加上并不友好的外部環(huán)境，羅江多多少少覺得有點(diǎn)繃不住了，心里開始有著絲絲的后悔情緒冒出來。除了后悔，還有點(diǎn)不服氣，憑什么那些小姑娘剛出道啥都不懂都能搞定客戶，而我畢竟也算業(yè)內(nèi)人士，怎么就連客戶的面也見不到？后悔、著急、不服氣……種種負(fù)面的小情緒攪在一起，整得羅江寢食難安。

　　更難受的是，因?yàn)闆]有合適的人指點(diǎn)，羅江看上去都忙忙碌碌，但效率卻極其低下。所以一到晚上，羅江寧愿喝啤酒喝得暈暈的也不愿意反思自己。等到一周一過，發(fā)現(xiàn)自己又是什么版面都沒有。老薜不僅不指點(diǎn)她，反而在一周一次的例會上頗有點(diǎn)挖苦她的意思，末了還要在針對她的講話中加一句“我看好你啊”，逢到這時小呂和她的同學(xué)幫就會心地露出微笑。

　　這些東西，羅玫一看到羅江，就敏銳地感覺到了。羅江其實(shí)是個藏不住自己情緒的人，喜怒哀樂形于色。她若不高興，周圍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覺到；但是她若高興，也能帶著周邊人一起嗨。

　　羅玫對自己妹妹的個性很了解，于是就做出高興的樣子：“我昨天剛發(fā)了季度獎，姐請你吃頓好的，怎么樣？”

　　羅江抱了一下羅玫：“還是我老姐對我好?！?p>　　兩個人也沒有走太遠(yuǎn)，去了平時羅江和同事們常去的小辣椒飯館。這飯館是由一對湖南的小夫妻開的，飯菜味道很好，又不需要花許多錢。兩個人點(diǎn)了野山椒香菜牛肉絲、青椒皮蛋、川北涼粉，再加上一份熱騰騰的紫菜蛋花湯，吃得心滿意足。

　　從小辣椒出來，羅玫就找借口說吃得太多了，我們到超市買點(diǎn)水果走一走再回家吧。羅江覺得自己很累，又想回家直接躺在床上。但是大姐一個月都沒有見面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

　　兩個人就沿著馬路慢慢地往附近一個超市走，羅玫邊走邊問：最近一段時間工作怎么樣？

　　羅江這一段過得確實(shí)氣悶，大姐這么一問，本來不想告訴姐姐換工作的她也控制不住，滔滔不絕地從老薜講到小呂姑娘，再講到不肯見她的那個羅總監(jiān)。

　　羅老大也不吭聲，邊聽邊在心里幫羅江想對策。聽完羅江講，羅玫問的第一句是：“難道你們報社沒有老帶新的政策？沒有師傅帶徒弟？”

　　羅江：“報社個個只顧自己死活，拼命把好客戶放在自己口袋里，才懶得管別人死活呢。”

　　羅玫不吭聲，心想下次再有機(jī)會和朱天偉吃飯是不是可以提一提這件事：“如果報社沒有指定人帶你，那你自己能不能找個對你友善點(diǎn)的同事，沒有事時和他（她）多談?wù)?？我覺得只要你肯向別人問問題，向別人求教，一般人都不會拒絕的。我剛到公司里許多東西也不會，但是只要笑咪咪地跟別人請教，別人至少都會開口告訴你一點(diǎn)東西?！?p>　　羅江心想也是，自己如果老把別人當(dāng)成假想敵，別人也會把自己當(dāng)成假想敵的。她迅速在心里排了排，立即鎖定了部門里對自己比較友好、又可以當(dāng)自己老師的人。明天我就去問，她暗暗告訴自己。

　　“至于你說怎么見到客戶的關(guān)鍵人物，我沒有做過銷售，也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但是我想，只要是人，總歸都有需求，看看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羅江立即叫起來：“大姐，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我怎么覺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也是，以前羅江看到羅玫，不是再哄兒子，就是在和前姐夫吵架，瑣瑣碎碎，全都集中在家庭事務(wù)，兩姐妹的聊天都集中在吃穿家務(wù)或者感情之上，很少討論工作?，F(xiàn)在，大姐能夠幫助自己，甚至指點(diǎn)迷津，她能清楚地感覺到大姐的變化與提升。

　　“另外，我想可以幫你約一下我們那個樓盤的銷售總監(jiān)，絕大多數(shù)公司管銷售的人想法應(yīng)該都差不多呀?！?p>　　“哎，大姐，你不是在財務(wù)部嗎？和銷售部的人怎么這么熟？”

　　“我們這不是天天在一塊工作嗎？”羅玫沒好意思說的是銷售總監(jiān)最近也開始猛追她，盡管她告訴他自己離婚還帶了個兒子。

　　“好呀好呀。大姐，我應(yīng)該早點(diǎn)和你談?wù)劦?，和你談完我覺得舒服多了?！?p>　　“我相信你，就憑你的聰明，只要你找對方法，就沒有見不到的人，做不來的廣告。另外，做好做壞也不必太在意，大不了你再回過頭去當(dāng)記者編輯。實(shí)在沒有工作了，只要大姐有飯吃，你也就有飯吃?！?p>　　羅玫對自己這個小妹本身就挺信任。如果沒有小妹拉她出來，她可能還是呆在老家抱著兒子暗暗哭泣。所以，現(xiàn)在羅江遇到了一點(diǎn)困難，她怎么著也要在背后挺她。

　　“而且，我建議你每天都要認(rèn)真吃飯，認(rèn)真生活，業(yè)務(wù)暫時做不好沒有關(guān)系，但生活和身體卻一定要顧好。從容一點(diǎn)，不要怕?！逼鋵?shí)這也是前一段時間，羅玫剛從老家過來時羅江給她打氣的話：羅江那時告訴她工作慢慢學(xué)，身體一定要照顧好，一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凈體面。

　　被羅玫這么一打氣，羅江從超市回去之后，睡得特別安穩(wěn)。第二天，當(dāng)她從滿室陽光中醒來，她在枕頭上對自己說：“從今天開始，不要怕，不要急。不要慌。報社給了三個月的考察期，現(xiàn)在才過去一個月，還有兩個月時間，我就不信做不來10萬的廣告。慢慢來，不著急，我就不信我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