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王曉青?? 求子之路（一）
2002年對于王曉青來說真是個幸運之年。這一年，她從一線的技術崗轉去做工會主席。盡管一開始有點忙和累，但是對于擅長人際關系的王曉青來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資源整合罷了。
待到章麥可從湖南老家參加完弟弟的婚禮，兩個人就去買了輛藍鳥。如果只想自己的喜好的話，王曉青最喜歡紅色的沃爾沃，她剛來深城的時候，大華公司有一位女高管城城開了這輛車。每天早晨，那位高管戴著墨鏡，開著紅色的沃爾沃走進公司大門的時候，王曉青總在心里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也要一輛這樣的車。”
不過，待到真正買車的時候，王曉青問章麥可喜歡什么顏色？麥可說當然是黑色了，黑色象征著權力和威嚴呀！王曉青沒有和麥可說自己對紅色沃爾沃的偏愛，高高興興地將黑色的藍鳥開回了家。
此時，王曉青剛剛拿到駕證，還是個新手。章麥可大學剛畢業(yè)那會就愛開車，早早去駕校拿了駕證，兩個人商量好每天就由章麥可開車送王曉青去上班。晚上，如果王曉青可以早下班，就不用章麥可去接。
有了車，兩個人的活動半徑就大了許多，周末開著車到處閑逛，幾乎走遍了廣東全省。
兩個人基本上周五下班就出發(fā)，車開到哪里累了就停下來。網(wǎng)絡沒有那么發(fā)達，只是大致知道目的地有什么知名景點；也沒有辦法做什么攻略，這反而增加了旅游的樂趣，因為上路之始并不知道跑上會遇到什么風景。
有一次，兩個人決定去廣東西部的肇慶，其間要經(jīng)過懷集和高要兩個縣。下午四點左右，兩個人開車路過懷集縣城，當時想著還早，就沒有住進縣城，沿著公路指示牌接著往肇慶方向開。
車開進了山里面。
廣東西部盡管是十一月，卻是不冷不熱、天氣最好的時候，太陽即將下山，但仍然掛在山嶺上發(fā)出溫暖而不逼人的光芒。兩邊不知名的樹都沐浴在太陽落落的光芒中，遠處有不知名的鳥兒在發(fā)出啾啾啁啁的聲音，車載的音箱流淌著輕輕柔柔的音樂。
那幾分鐘，世界向她展現(xiàn)了最美好最溫暖的一面：沒有母親的哭泣、沒有工作的焦慮、有愛人陪伴在身邊、有美景在那里等待……
王曉青微咪著眼睛，看著窗外的樹或快或慢地閃過去。她的頭腦里競閃出一個念頭：就這樣死去是否也很幸福呢？
但這美景隨著太陽的落山轉瞬即逝，剛才看上去迷人萬分的世界立即變成了另一副模樣：兩邊的山往中間黑沉沉地壓過來，剛才看上去像一個個挺拔勇士的大樹轉眼間似乎都變成了一個個手拿鋼叉的妖魔鬼怪。窗外的風似乎也變成了幫兇，轉眼間就變得陰冷起來。這山路上也沒有路燈，前前后后看上去一輛車都沒有。
王曉青禁不住想：要是車在這里拋錨，要是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等著保險公司救援，那還不被嚇死。王曉青關上車窗，開始懷念深圳明亮無比的濱海大道，想著兩個人干嗎要自找苦吃跑到這深山野林之中來？
兩個人都趕緊想找一個溫暖明亮的地方住下，離這黑黑的大山越遠越好。好在他們運氣不錯，在天沒有完全黑之前，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王曉青看到路牌上顯示著“桃花源，2公里”，兩個人都很高興。
“我們中學課本上寫的桃花源不是在你們湖南嗎？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我也不知道，要是這里可以住宿，我們就住在這里可好？”章麥可在外總愛征求老婆意見。
“好啊，這山里也太黑了，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有點嚇人呀！”
“不用怕，車上的油足夠再開兩百公里，總不至于兩百公里內都找不到一個休息的地方吧?！?p> “那倒也是?！?p>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到了桃花源的停車場。一問停車場的看車人，桃花源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看車人費勁地用普通話告訴他倆：從停車場往前走就是個山洞，過了山洞是一個小村子，村子里專門為游客修建了別墅，條件還好的。
“那太好了”。王曉青還是那種性格，也不問價錢，立即問：“那我們怎么穿過山?jīng)s呢？山洞里有燈光不？”
“沒事的，我會找人送你們過去。”
也不知道看車人用懷集當?shù)胤窖詻_著山洞的方向喊了幾句話，過了幾分鐘，就有兩個十來歲的孩子從山洞方向跑過來。正是十一月份，麥可他們穿著薄夾克都有點冷，兩個男孩卻都穿著夏天的短袖衫，穿著雙拖鞋。
看車人告訴他們倆車就放在停車場里。但是別墅里不提供飯菜，如果想吃飯，就找那兩個小男孩問好了。
兩個人把車停好，取下行李，兩個小男孩也到了車邊上。四個人往山洞方向走，外面的天已經(jīng)基本上暗下來。洞口還是比較大，站在洞口望進去，只能看到一小塊一小塊白色的石頭，大一點的男孩打開了手電筒，告訴他倆緊跟在自己身后。小一點的男孩殿后，默默地跟在后面不作聲。
四個人從石頭上一下下跳過去，洞并不長，但是在走到洞開的時候王曉青發(fā)現(xiàn)真得如陶淵明在《桃花源記》中所寫的那樣：“復行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p> 從洞口望出去，還能借微光地看到靠著洞所在的山邊有一條小溪流過，前面有一片平整的土地。大一點的男孩說這里種的是從普羅旺斯引進來的熏衣草，到了冬天和春天時可漂亮了。過了小溪，往左走，是兩棟小木屋，男孩說這就是看車人說的別墅。
“那你們家在哪里呢？”章麥可似乎很喜歡這兩個小兄弟，開始問他們。
“從這里往右走就是我們家了?！?p> “這地是你們家的嗎？”
“本來是的，現(xiàn)在都歸一個公司的了。但我爸爸也在這公司工作，我爸爸就是停車場看車的?！?p> “那你們是兄弟倆？你倆的工作是什么？”
“放學后和星期六星期天時就幫我爸看車，有客人的時候我們要帶。如果有客人要到我們家吃飯，我們也要幫助媽媽做飯?！?p> “那你們還能干啊?！辈恢勒蔓溈墒遣皇窍肫鹆俗约喝值茉诶霞姨锢飵椭赣H栽秧割稻子的情形，他對兩兄弟的好感明顯在遞增中。
“別墅那里有沒有人在？如果有人在，我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你們可以回家告訴你媽媽給我們做點飯吃嗎？”
“你們照路走就行。我給你們一個手電筒。那你們要吃什么呢？我媽媽做得紅燒公雞最好吃了，不過就是有點慢。”
“沒關系，我們先去別墅那邊，可以等的。就是一個多小時之后，能不能麻煩你們再到別墅來接我們一下？”章麥可完全不似平時諸事必請示老婆的作風，直接安排小男孩們做事。
“好的，過一個多小時我來接你們。那我就讓我媽殺雞了。而且雞很貴，要35一斤，不要加工費?！崩洗蟛煌俣Ｉ弦痪洌瑑叭灰粋€熟練的小生意人。
“可以的，再讓你媽媽炒一兩個清淡的菜啊，謝謝你?！?p> 和小兄弟兩人在洞口分手，兩個人借著手電筒的光亮倒也很快就走到了別墅。前臺有一個大嬸手里那里，一問房價，竟然要1200元一間房。此時，兩個人也沒有什么退路，交了錢去了房間。好在房間很整潔，就是熱水器不太好。
兩個人親熱了一番，又洗洗弄弄，轉眼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兩個人開了一下車，剛才又做了一番床上運動，肚子也餓了。正準備去前臺問問小男孩家在哪里，敲門聲適時響起，兩兄弟到了。和剛才一樣，還是老大負責提醒，哪里有坎，哪里路比較窄。老小還是一聲不吭地守在后面，細心地用手電筒為他們照路。
到了男孩家里，發(fā)現(xiàn)看車人也回來了，他很熱情地把麥可兩口子張羅進了自家后面，原來在他們家屋后，搭了一個木頭的涼亭，客人坐在陽臺上，正好可以看到桃花源里的景色：“你們明天早上到這兒來吃早飯的話，風景可好了?！?p> 看車人的老婆卻不愛吭聲，他倆坐下不久，她就端上一盤熱騰騰的燜雞肉，一盤綠綠的炒青菜和一大碗西紅柿雞蛋湯。章麥可和王曉青兩個人都餓了，都覺得這雞肉是人間至美味。麥可很少一個人喝酒，吃著吃著，他覺得這雞肉實在太好吃了，又覺得自己呆在亭子上喊人拿酒不好。就想著下亭子問看車人有沒有酒賣？
他從后面進了屋子，卻發(fā)現(xiàn)一家人正在吃飯：桌子上除了和他們同樣的一盤青菜之外，還有一盤用青蒜炒的臘肉，四個人邊吃邊講著什么，兩個男孩不斷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小一點的男孩子面對著后門，他最先看到章麥可進門，就用胳膊肘推了推他鄰座的看車人。看車人扭頭一看，正好看到章麥可進門：“你要什么呀，先生？”
看車人的先生把章麥可給逗樂了：“我想要一點酒，你這里有酒賣嗎？”
·“整瓶的酒就沒有，只有我老婆給我泡的楊梅酒，你要可以給你打一點。不要錢，我送你好了?！?p> 麥可稱謝笑著接過酒，小心地將酒端上亭子。只要開始喝酒，麥可就開始話多：“剛才看到他們家開心的樣子，我就想起了我小時候，那時候盡管窮，可是一家人在一塊很開心呢?！?p> 王曉青從小到大沒有享受過一家人圍在一起做什么事，所以對麥可的描述毫無感覺。她慢慢地吃著雞，陪著麥可有一搭沒一搭聊天：“要是哪一天，我們也有兩個兒子在一起吃飯就好了?！丙溈珊攘司频哪樕铣尸F(xiàn)出一副向往的神情。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章麥可自從和王曉青在一起從來沒有抱怨過他們沒有孩子。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特別是最近幾次回家，看到有的高中同學孩子都快上小學了，麥可頗有點被觸動的感覺。再加上中秋節(jié)回去參加弟弟的婚禮，老媽悄悄地告訴他麥熟的老婆也懷孕了，他才發(fā)現(xiàn)他和王曉青似乎也該要孩子了。
但是看到王曉青天天跳來跳去，星期六星期天還在那里張羅，他似乎又講不出來“我們要孩子”這種話。
現(xiàn)在，借著酒勁，又被看車人一家的和諧感動，他管不住自己就開始在那里神往起來。
王曉青這才驚覺到在他們看似美滿的生活下面，麥可竟然也有著無法實現(xiàn)的生活愿望。
那頓飯的后邊王曉青幾乎沒有說話，聽著麥可回憶他的童年生活。吃完飯，麥可拿了500元給看車人，說是明天早晨還要到他們家吃早飯，把早飯錢也一起付了。
但是第二天，王曉青臨時接到小李的短信，說是公司總部有個年輕人跳樓，要她回去處理賠償?shù)氖?。兩個人自然也沒有去吃早飯，匆匆開車深城。
但是，在回去的路上，王曉青告訴自己，要認真地把生孩子這件事提上議事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