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 羅江等待（五）

　　羅江來了以后，羅海盡管天天也在上班，卻顯得有點(diǎn)不那么心不在焉。

　　盡管他曾用極美的語言給羅江描繪過這出租屋的景色，但這房子畢竟不是自己的家。而且剛到這個新地方，又剛開始全面掌管一個機(jī)構(gòu)，羅海要學(xué)的東西和要做的事情都實(shí)在太多，所以他通常都是加班最晚、最后一個從辦公室出來的人。回家反正也只是空蕩蕩的房子一個人面對電視而已。

　　其實(shí)在深城的大部分時間，他回家也是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而已，但好處在于那房子是自己的，有他最喜歡的暗房，也有他最愛讀的書，所以他很樂意回家一個人呆著。

　　但羅江來了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最重要的是，羅海擔(dān)心羅江又是大肚婆，又不了解情況，怕她餓著，又怕她一個人無聊。所以，到了中午快下班時間，他就急吼吼地往外沖，回到出租屋里。兩個人再有說有笑手牽手出去吃飯。到了下午下班時間，他也準(zhǔn)時離開辦公室，回家與羅江回合。

　　一起從深城來的同事們有不少也是“單身漢”，家在深城，一個人在重慶工作。下班后，他們通常也和羅海一起加班，找羅海匯報工作也是常事。但這兩天，他們發(fā)現(xiàn)再來羅海辦公室時早已人去樓空。有一兩個手下覺得奇怪，第二天就很不客氣地問羅海：羅總，我們昨天吃飯都找不到你，你去哪里了？有什么情況？

　　看到羅海沒有回應(yīng)，嘴角卻落出了幸福的笑容：哦，是不是嫂子來了？

　　羅海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其中從深城一直跟著羅海做事的張總監(jiān)與羅海的私人關(guān)系最好，就張羅著晚上他們幾個從深城來的同事一起請羅海兩口子吃飯。

　　盡管羅海更想與羅江手拉手在一起吃飯，但想一想這份情誼也不能推掉。羅江倒很高興，她對羅海說：“我很想知道和你一起工作的都是些什么樣的人?！?p>　　張總監(jiān)聲稱要請羅江吃典型的重慶火鍋，他們選了一家看上去臟兮兮的路邊店，店建在山腳下，前面就是浩浩蕩蕩的長江。據(jù)講這是本地人最愛吃的火鍋店。羅江在桌子邊上坐下，看見桌子的油都可以用刀刮得下，禁不住有反胃的感覺。

　　羅海一直很細(xì)心地盯著羅江，看她不自覺地皺眉的樣子，就在她耳邊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可以換個地方。

　　羅江趕緊換了副笑臉：他們選這里，一定是覺得好吃才會選的，不要說那么多。實(shí)在不行，我就看著你們吃就好了，就說我懷孕不能吃，不可以換地方。

　　他們兩口子在門外邊看江景邊說話，張總監(jiān)從門里奔出來告訴他們可以吃飯了。

　　幾個人落座，羅江看端上來的是銅鍋，里面放著幾塊紅油塊正在慢慢融化。張總監(jiān)興奮地對羅江說：嫂子，今天我們吃的是重慶老油火鍋。你們AH也做菜吧？家里就會有那些反復(fù)使用的老鹵汁，這老油你就可以理解為反復(fù)使用的火鍋油，里面有各種奇特的香氣。

　　羅江吸了吸鼻子，可能她正處于孕期，對這火鍋的香氣并不是特別喜歡。但她微笑著，鼓勵張總監(jiān)接著說下去。

　　“據(jù)講我們吃的這家火鍋店的老油已經(jīng)幾十年了，非常有名?！睆埧偙O(jiān)正說著。老板兼大廚出現(xiàn)在桌邊。他先忙著和張總監(jiān)握手：哎呀，張總你來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張總監(jiān)多少有點(diǎn)尷尬，看來他是這里的?？停s緊給老板介紹了羅海兩夫妻。

　　大廚用重慶腔的普通話對兩口子說：你們放心吃，我這個老油可是家傳的，和地溝油、回收油之類的絕不一樣。我們這老油跟一些賣鹵味的店家的老鹵汁的意思很像?？蠢嫌秃貌缓?，味道很重要，老油的香味很濃郁，而地溝油口水油都會有一種奇特的味道，甚至偶爾還會聞到餿味。另外你們要看顏色，你看這鍋里的顏色又紅又亮，里面的香料看著也足夠新鮮，而那些不一樣的油就會顯得暗沉，用勺子攪動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流動性大，而是一種膩感。區(qū)別是正宗老油還是假貨，還有一種方法，正常情況下的油都不可能摻雜水分，老油那么多能讓你看見水噴上來，那就見鬼了。

　　聽完了大廚的介紹，再聞到鍋里飄出來的花椒味，羅江開始躍躍欲試。張總監(jiān)又上陣了：嫂子，我和你說，吃這種火鍋，一定要配點(diǎn)鵝腸、鴨腸和牛肚吃，而且要精準(zhǔn)地算好燙東西的時間，這樣才能吃到最好口感的東西。我和你說，我每次吃完火鍋之后，都覺得生活很幸福，竟然有這么多好吃的東西在等著我。

　　一圈人開始吃火鍋，大家各取所需，在火鍋熱熱鬧鬧的氛圍之下倒也顯得非常和諧。

　　羅江畢竟還不太適應(yīng)，時不時吃兩口羅海挾到她碗里的菜，余下的倒是觀察店里的客人比較多。但見來吃的客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有像羅海他們這一桌一個個襯衫西服，也有穿著很隨便衣服的貌似親人聚會的幾桌人。

　　羅江發(fā)現(xiàn)吃火鍋的客人一開始都很安靜，但是幾盤菜吃下去，幾杯啤酒一喝，各桌都開始熱鬧起來。他們這一桌，張總監(jiān)和另一個同事擼起袖子，正在大聲猜拳；鄰桌有兩個人已經(jīng)脫掉了外面的衣服，開始大聲吼著互相催著對方猜拳，其中一個還是很漂亮的重慶妹兒。羅江想想在深城碰到的川渝妹兒，都是又漂亮又豪爽的樣子，敢情都是吃火鍋練出來的性情。

　　想一下，大家每天都在吃火鍋，每天都是各燙各的，你不去爭你不去燙菜你就沒有吃的；另一方面，如果你吃火鍋時，不喝酒或者不喝飲料，也吃不下去，這樣一天天的訓(xùn)練下來，人就會不由自主地被訓(xùn)練成主動積極的樣子，自然也不會扭扭捏捏。

　　羅江在那里邊看邊想，也不怎么說話，張總監(jiān)就噴著滿臉的酒氣問她：嫂子，你是不是不喜歡這里的東西？要是沒有吃飽，我?guī)阍偃チ硪粋€地方。

　　這邊，羅海就笑了：你嫂子她懷孕了，胃口不是太好。

　　張總監(jiān)一聽覺得很不好意思：哎呀，羅總，你怎么也不早說喲，早知道是這樣我們要去吃廣東菜呀。

　　羅江笑著說：到重慶來當(dāng)然要吃正宗的重慶火鍋呀，來來來，我以茶代酒，謝謝你們的招待。

　　幾個人說說笑笑，倒也相談甚歡。羅海看羅江高興，也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