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心里一緊,忙問:“她是怎么死的?”
“當(dāng)年...明國大軍出征楚國,先皇來到教中請我相助,我便趁機(jī)要求你母親入教做我弟子,你母親雖然并非純陰之體但是也差不了多少,而傳承的條件也必須是年滿十六的處子之身,當(dāng)年你母親本來是受我傳承的不二之選?!?p> “暗月教的宗旨便是阻止戰(zhàn)亂,當(dāng)年就算沒有那場交易,你也會出手阻止那場戰(zhàn)爭吧?”葉婉輕哼了聲。
被葉婉一語道破了隱秘,教主并不氣惱,笑了笑道:“你母親外表雖然柔弱,內(nèi)心卻是無比的剛烈,面對唾手可得的權(quán)勢與傲視天下的實力一點也不動心,反而對我說,滅除七情六欲去追尋天道而舍棄人倫之道,活著還有何意義?”
“如此剛烈的與我僵持了兩年也不愿妥協(xié),之后她下山獨自去了明國,我沒有阻攔她,本以為有一日她能回心轉(zhuǎn)意的回來接受我的傳承,哪知她卻突然嫁了人?!苯讨鬣叭欢鴩@,神色有些蕭索。
“于是你憤怒之下派人殺了她?”葉婉緊緊逼問,一旦她點頭承認(rèn),恐怕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掐住她的脖子。
然而教主卻是搖了搖頭,道:“她是被你父親的正妻下毒毒死的?!?p> 李氏!
葉婉銀牙緊咬,眸中瞬間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當(dāng)年你母親懷上你時,我便發(fā)現(xiàn)她身體的寒氣已經(jīng)轉(zhuǎn)入了腹中胎兒體內(nèi),我只需要等你出生長大成人以后將你接回教中,沒必要去害她性命,盡管她叛了本教。”
教主說的似乎合情合理,葉婉并沒有懷疑,長長舒了口氣,按耐住心頭的怒火,問道:“接受傳承繼任教主之后,我需要做什么?”
“阻止明楚燕三國之間的戰(zhàn)亂,若遇明君,則全力輔佐成就其一統(tǒng)大業(yè),恢復(fù)大齊國號,還有...突破至無情訣第六層!”
“想必您應(yīng)該清楚,我的父親是大明宰相,而楚國皇帝是我舅舅,我該帶領(lǐng)暗月教輔佐誰?”
教主緩緩搖頭,不以為意道:“全憑你定奪,本教不隸屬任何國家,只要是位英明君主并且愿意恢復(fù)大齊國號,便值得本教輔佐?!?p> 葉婉不禁有些無語,又問:“那修煉無情訣呢?必須要舍棄七情六欲嗎?”
“并非是刻意如此。”教主依舊搖頭道:“而是無情訣的功法所致,一旦修煉,對自身的心境改變極大,從此世間情愛再也難以撼動你分毫?!?p> “何為無情?不羈于物,不羈于念,不羈于情,視世間萬物為空,方為無情之道。”
“那么羈絆你的又是什么?”葉婉問。
教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葉婉瞬間讀懂了這束眼神的含義。
她的羈絆是我,是暗月教的傳承。
“舍棄七情六欲...”葉婉神色幽幽,輕聲問:“是不是就會變得和云塵一樣整個人都是冷冰冰的?”
“比之更甚。”
微弱的燭火中,葉婉靜默不語,臉上有些茫然,也有一絲掙扎。
那心底深深印刻的身影,叫自己怎么舍得抹去?
“我若是不接受傳承,我還能活多久?”
“三年內(nèi)必死無疑?!苯讨骱V定道。
“我有沒有考慮的時間?”
“只在今年?!苯讨魃裆?,道:“我的身子,怕是支撐不到明年了。”
教主的眼里無悲無憂,顯然已看淡了生死。
只剩下大半年的時間留給她,同樣也是留給我,葉婉想了想,又問:“傳承以前,我只能留在山上是么?”
教主卻是出人意料的搖頭道:“十日之后將舉行封圣大典,大典結(jié)束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不會干涉你,但我會讓人跟著你,以免你像你母親一樣?!?p> 葉婉心頭不禁一松,對這個結(jié)果已經(jīng)很滿意了。
如果注定了自己今生要無情無愛孤苦伶仃,那么只能盡量在這短短的半年里多為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哪怕將來自己的這顆心會變得冰冷無情,也希望還能殘留著一絲溫暖。
凝視著手腕上的小鈴鐺,葉婉神色幽幽,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微微的顫抖,雙眸里水霧漸漸彌漫。
教主似乎知曉她心境,略帶深意道:“你母親比你我要幸運(yùn)的多,當(dāng)年的我也像你這般,沒有選的余地。”
看著面前滿臉皺紋風(fēng)燭殘年的老婆婆,葉婉心里突然對她有了一絲同情,雖然是萬人景仰天下敬畏的教主,但這一生想必是孤獨凄涼無比。
“夜已深了,你早些去歇著吧?!苯讨髦刂乜人粤藥茁?,臉上有了些病態(tài)的潮紅。
葉婉起身退去,門外,黑無常靜靜等在院中,只是卻不見云塵幾人。
“云殿主她們先去歇著了?!焙跓o常像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不卑不亢的道。
葉婉點點頭沒有說什么,黑無常領(lǐng)著她來到別院盡頭的一間屋子便離開了,房間里簡單樸素,只有一床一桌兩張凳子,還有一盞油燈,累了一天的葉婉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小蘿來到葉婉房里服侍她洗漱,黑無常則耐心的候在門口。
清晨的山間云霧氤氳,微風(fēng)陣陣帶著絲絲的寒意,葉婉算是起的比較晚了,此刻別院中已經(jīng)有許多弟子來來往往都在各自的忙碌著。
白天再細(xì)看一下,暗月教大的有些離譜,光是這一圈別院就少說也有幾十個房間,而別院后面似乎還有其他的建筑,院前的那座前殿在白天看起來更加雄偉壯觀,初升的太陽似乎正??吭诖蟮畹拈芙牵f丈光芒照耀下顯得格外大氣。
“瑯琊山共有三峰,一峰各有一殿,此峰是主殿,是本教的議事之處,別院是內(nèi)殿弟子的居所,后山處還有祭月壇與練武場,教主則是住在后山頂上的洞府之中。”黑無常向葉婉介紹暗月教的一些建筑,伸手指向遠(yuǎn)處的山峰道:“左邊名為朝陽峰,因日從此峰起而得名,朝陽峰設(shè)有月殿與武場,云殿主與月殿弟子便在此峰上?!?p> “右邊則是月影峰,峰上建有本教藏書閣與護(hù)法堂,還有教中眾位年邁的長老也是居于此峰?!?p> 看著眼前來往穿梭目不斜視的內(nèi)殿弟子,葉婉暗自稱奇,昨夜上山可沒見到這么多人。
“這內(nèi)殿之中全是男弟子嗎?”葉婉微微皺眉問,自己一個女孩子待在男人堆里肯定不方便也不自在。
“并不全是?!焙跓o常笑了下,露出兩排慘白的牙齒,道:“內(nèi)殿主要負(fù)責(zé)教中雜事,砍柴挑水生火做飯,這些粗活都是男弟子來做,女弟子則負(fù)責(zé)一些清洗與針線活?!?p> 葉婉點了點頭,問:“那我是要住在這別院嗎?”
“教中三峰三殿,圣女殿下隨處可去?!焙跓o常恭敬道。
“上任圣女的房間在哪里?”
黑無常顯然知道她的來歷,聽到葉婉這么問一點也不奇怪,依舊恭敬回道:“上任圣女令人在后山頂上搭了一間小竹屋,在教中的兩年一直住在那里?!?p> “帶我去看看?!比~婉立即道,心里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黑無常自然不敢拒絕,領(lǐng)著葉婉與小蘿繞過別院穿過祭壇來到了后山。
在竹屋前葉婉不由自主的靜住了身形,眼前的竹屋已經(jīng)干枯破損,上面還泛著密密麻麻的黑褐色的斑點,葉婉卻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它青翠時的模樣,還有很久以前...
竹屋里的那個花季妙齡的少女。
“上任圣女生性喜靜寡言少語,入教兩年來除了教主便鮮少與人說話,屬下更是從未見到她笑過,每日都是獨自待在這后山竹屋之中,屋旁的幾塊菜地,便是她當(dāng)年親手栽種的。”黑無常在她身后輕聲的道。
葉婉聽著心中一陣顫抖,情不自禁的伸手緩緩撫摸那扇破舊的竹門。
十六歲,本該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年紀(jì),卻在這清冷的山,冷清的屋,獨自熬過了漫長的兩年。
這是何等的孤獨與凄涼?
遠(yuǎn)處的教主洞府門口,教主正在默默的凝望著葉婉,身后的云塵看了她一會,輕聲問道:“師傅,您為何要騙她?”
“塵兒,你可知道,死亡固然可懼,但是這世間有許多東西能讓人忘卻生死,比如...情愛!”
“但是仇恨,卻會讓人好好的活著。”望著葉婉纖弱的身影,教主喃喃自語。
輕輕推開屋門,瞬間有了心酸的感覺,簡陋的屋中只有一張竹床與一張凳子,還有一扇開著的窗戶,剩下的,就是冷冷清清的空氣。
“封圣大典前,我就住在這里,還有...”葉婉慢慢轉(zhuǎn)過身,看著黑無常道:“告訴教主,我愿意在今年入冬之前接受傳承!”
母親這個原本模糊陌生的詞匯,這一刻忽然變得清晰明亮,如燈如星的閃爍在葉婉的心里。
娘親,我的這個決定想必你不愿看到吧?但是害死你的李氏,我怎能放過她?
權(quán)勢,將是我為你復(fù)仇的最鋒利的一把武器!
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的教主,眼中似乎有了一絲欣慰,云塵開口道:“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她知道了真相后怨恨于您?”
“我命不久矣,臨死前能將本教的香火傳遞下去,已是無憾?!苯讨鲹u頭輕笑,對云塵的顧慮并不在意。
緩了緩情緒,葉婉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看了黑無常一眼,道:“跟我說說暗殿吧?!?p> 黑無常落后半步跟在她身后,聞言回道:“明楚燕三國,胡人部落與南洋,都有暗殿弟子分布其中,尤其是些繁華重要的城池更是布滿眼線,當(dāng)今天下任何地方發(fā)生任何大事,最多三日本教便會知曉,無人能逃過本教的耳目?!?p> 竟然連胡人部落與南洋都滲透進(jìn)去了,葉婉微微訝異,接著問:“那是靠什么傳遞消息?”
“本教專門飼養(yǎng)了一種飛禽用來傳信,天下各地只要有暗殿弟子的地方就會有一位管事的執(zhí)事,主要負(fù)責(zé)的便是情報的整理與傳遞?!?p> 葉婉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黑無常問:“我可不可以調(diào)動他們?yōu)槲也樘较???p> “不能?!焙跓o常非常干脆道:“除了教主與三位殿主,就只有護(hù)法堂有此權(quán)力?!?p> 葉婉暗道可惜,本來還打算借助暗殿探查一下李氏背后的勢力,現(xiàn)在看來自己這個圣女只是個空架子。
“護(hù)法堂是做什么的?”葉婉有些好奇的問,聽黑無常的語氣,似乎地位不低。
“護(hù)法堂獨立于三殿之外,護(hù)法堂主只聽命于教主,主責(zé)懲罰教中犯戒弟子,對于叛教或是大錯大惡者,也是由護(hù)法堂派人緝殺,天涯海角不死不休。”黑無常微垂著頭,語氣有些陰森。
葉婉不禁打了個寒顫,心想這護(hù)法堂似乎不是什么善茬。
沿著祭壇而過,來到了一個偌大的青石板鋪成的廣場上,零零散散的有許多弟子各拿著刀槍棍棒揮舞著相互切磋打斗,葉婉雖然不懂武藝,但也看得出來這些年輕弟子們個個身手不凡。
“這些都是月殿的弟子么?”葉婉問。
“大部分是,還有一些護(hù)法堂的弟子,也有幾個是內(nèi)殿的?!?p> “內(nèi)殿之中也有弟子習(xí)武?你之前不是說內(nèi)殿弟子主要負(fù)責(zé)一些雜事么?”葉婉邊問邊走上前去,近距離的觀看教中弟子比武。
“瑯琊山上的弟子,耳融目染之下多多少少都會些武功。”黑無常笑著解釋道。
你身邊就有兩個例外,葉婉輕笑,扭頭看了小蘿一眼,卻發(fā)現(xiàn)這丫頭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比武的弟子,眼里似乎有著濃濃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