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黑無常的話音落下,祭月壇四角四根數(shù)丈高的雕龍石柱頂上騰起了火焰,臺下兩側(cè)各有十余弟子,高抬著長長的號角吹奏起來,高亢的號角聲中還伴著低沉的鼓聲,一下一下,聽的人熱血沸騰。
臺上的教主等人肅然起身,垂首閉目,嘴里念念有詞,像是在低聲吟唱著古老晦澀的祭詞。
而臺下,除了楚沐南楚云歌兩兄弟和那隊士兵未動以外,上萬暗月教弟子齊齊俯首單膝跪地,右手緊緊的按在心臟處。
在這萬人朝拜的吟唱聲中,燦爛的朝陽落在了葉婉的臉上,為她平添了幾分圣潔之色,只是她的雙眸卻已經(jīng)渙散,一顆心忽上忽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是個愛慕虛榮的俗人,這份榮耀...我很喜歡。
臺上的吟唱聲結(jié)束,教主一步一步走到葉婉面前,攤開干枯如樹皮的手掌,一枚黑色指環(huán)在陽光下反射著幽幽的光。
“這指環(huán)...是你身份的象征。”教主欣慰的看著她,手掌向前推了推。
葉婉拿在手中,這指環(huán)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做的,通體烏黑冰涼,上面刻著兩個小小的月牙兒,除此之外并無特別之處,葉婉仔細(xì)看了兩眼,將它戴在了右手的食指上。
這個指環(huán),就如同孫猴子的金箍一般,將是我此生難以掙脫的枷鎖,但那又如何?我沒有選擇,不是么?
看了眼手腕上的小鈴鐺,葉婉自嘲的笑了笑。
“參見圣女!”
臺下萬人跪地齊聲高呼,葉婉面向他們,面向升起的太陽,緩緩地抬起手。
封圣大典雖然順利結(jié)束,自己已經(jīng)是暗月教名正言順的圣女了,但葉婉心里也清楚,自己初來乍到無權(quán)無勢,空有一個圣女的名頭不足以讓教中弟子信服,更不要說今后接任教主之位了。
反對的聲音肯定會有,只是在教主的威望下被壓在了看不到的暗處,眼下也只能邊走邊看,眾望所歸也是需要一點點積累出來的。
弟子如潮水般逐漸散去,教主望了葉婉一眼,知道她想要與兩位皇子敘話,點了點頭領(lǐng)著諸位長老離開了。
待人群都已離去,葉婉款款行至楚云歌身前,張了張口,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
“怎的?初次見面還有些怕生?”楚沐南瞧著她,笑意盎然道:“叫我大哥好了,他是你二哥。”
葉婉嫣然一笑,輕聲喚道:“大哥,二哥?!?p> 楚云歌點點頭,神色十分欣喜。
“小妹這眉眼身姿,真是和皇姑一個模子刻的一般,云歌你說是不是?”楚沐南笑瞇著眼盯著葉婉看,直把葉婉臉都看紅了。
楚云歌翻了個白眼,回道:“皇姑離宮那年我還未出生,這我哪知道?”
“晴雨樓里掛著皇姑的畫像你沒看過?”楚沐南撇了撇嘴。
“自皇姑離宮后,晴雨樓被父皇劃為了禁地,我可沒像你一樣偷偷溜進(jìn)去過?!背聘铔]好氣道。
“還說呢,那次偷摸去晴雨樓叫你你不去,害我在父皇面前說漏嘴了罰了我一頓板子?!?p> “那是你活該,明知是禁地也闖?!?p> 聽這二人說話,葉婉不禁莞爾一笑,看來兩人確實是兄弟情深。
“那晴雨樓里...有我母親的畫像?”葉婉開口詢問,母親長什么樣子自己并沒有見過,無論是相府還是暗月教里都沒有看到她的畫像。
“那是自然?!背迥宵c頭道:“晴雨樓是皇姑在宮中住的地方,自然有她的畫像,只是那畫像是在她十六歲那年所畫,年代有些久遠(yuǎn)?!?p> 葉婉輕哦了聲,又問:“那我能去看看嗎?”
“當(dāng)然可以,我之前就與你說過,那晴雨樓就是父皇留給你的,你若下了山去,可進(jìn)宮看看?!背聘栊α诵?,忽而又輕嘆道:“只是你在這教中...也不知何時能下山?!?p> “怎么的?教中圣女要下山也有人敢攔著?小心本宮帶兵踏平這瑯琊山!”楚沐南皺著眉怒道。
“踏平瑯琊山?你要帶多少兵?誰有命帶兵?”楚云歌搖頭輕哼,對這暗月教也是著惱無比。
看這二人對暗月教似乎怨恨難消,葉婉心里不禁輕嘆,安慰道:“你們不必多想,教主已經(jīng)言明大典過后我去留隨意,并無人可約束我?!?p> “哦?”楚云歌頓時喜上眉梢,連忙道:“那太好了,那你現(xiàn)在就隨我進(jìn)宮去,以后就住在宮里?!?p> “看來以后喝酒也不寂寞了,小妹可不要不賞臉啊。”楚沐南接著大笑道。
葉婉一窒,這大表哥看來是個酒仙下凡,笑了笑回道:“進(jìn)宮看看倒是可以,但是長住恐怕是不行?!?p> “為何?”二人齊聲發(fā)問。
“有差事在身,我要去大明舒城辦事?!?p> “大明?”楚沐南微微皺眉,道:“大明國上上下下視暗月教為邪魔歪道,你去那里太過兇險了,若是非去不可的話,不如等永寧妹妹出嫁大明時混入送親隊伍中去,這樣掩人耳目倒也沒人會察覺。”
“不錯!這倒是個法子,永寧婚期雖然未定,但想必也快了。”楚云歌點點頭附和道。
葉婉輕輕一笑,道:“大哥莫非忘了?我可是大明宰相府的二小姐,哪還用做什么掩飾?!?p> “什么狗屁相府,竟敢害我皇姑性命,這筆賬本宮誓要討還!”楚沐南毫不客氣的哼道:“如此歹毒的婦人葉萬城還夜夜與之共枕,說不定就是他指使的!”
“莫要胡說!葉萬城不是那樣的人。”楚云歌急忙喝止他,目光瞧見葉婉臉色發(fā)白,苦笑道:“是我剛將此事告訴了大哥,他一時憤恨失言,你勿要怪他。”
楚沐南說的無心,葉婉聽著卻是五味雜陳。
自己的那位父親,跟母親的死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如果有關(guān)系,何必又派人來保護(hù)自己?如果沒有關(guān)系,以他的心智城府難道就沒有絲毫察覺?這可能么...
見葉婉神色恍惚,楚沐南也自知多嘴了,猶豫了下,道:“是大哥酒后失言了,你莫要往心里去,不過...這大明相府,你不回也罷,往后你便是楚家的人,雖無公主之名,但這楚國皇宮隨時為你敞開?!?p> 葉婉輕嘆一聲,道:“兩位哥哥稍等,我去和教主辭行后隨你們?nèi)雽m去。”
“好好!”二人齊齊點頭。
來到遠(yuǎn)處等候的小蘿面前,葉婉吩咐道:“小蘿,收拾些衣物隨我下山去?!?p> “?。亢?!”小蘿愣了下,忙不迭的點頭。
前殿里,教主高高坐在教主位上,殿中左右兩排坐著諸位長老,葉婉蓮步輕移走入殿中,朝著教主喚道:“教主婆婆。”
“見了教主卻不行禮,成何體統(tǒng)!”教主還未說話,左側(cè)一位清瘦年邁的長老皺眉呵斥道。
葉婉微微挑眉,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教主和藹一笑,望著葉婉開口問道:“你可是要下山去?”
“教主!歷來嚴(yán)令圣女不得下山,否則視為叛教處置,這...”
另一位胖胖的長老還未說完,教主淡淡掃了他一眼,嚇的他立即低頭噤聲。
看來這暗月教里,針對我這個圣女的大有人在啊,葉婉靜立不語,將這些人的神色都記了下來。
教主環(huán)視一圈后,緩緩道:“大明舒城執(zhí)事莫名失蹤,春季納銀也不翼而飛,本座特命圣女前去查探一番?!?p> “教主?!贝蟮鋾r坐在教主身旁的滿臉絡(luò)腮胡子的大漢起身抱拳道:“這點小事就不勞圣女大駕了吧,此事是我護(hù)法堂的職責(zé)所在,屬下愿派人前往?!?p> “范堂主...”教主揮了揮手讓他坐下,道:“圣女涉世未深,此事就當(dāng)作給她的磨練吧?!?p> 那姓范的大漢點頭稱是,坐下便不再多言,葉婉悄悄看了他一眼,這人估計就是護(hù)法堂的堂主了,看這架勢,似乎地位很高,與云塵都能平起平坐了。
想起云塵,葉婉環(huán)顧大殿一圈,卻并沒有看到她,教主婆婆說過會讓她跟自己一起去舒城的,自己人生地不熟,沒有她協(xié)助的話估計困難重重,這樣一想,于是開口問道:“教主,云殿主她...”
“我會讓她去找你的,你不必?fù)?dān)心。”
聽教主婆婆這么說了,葉婉放下心來,想想也是可笑,之前還一門心思想著怎么躲開云塵,現(xiàn)在反倒要主動找她了。
“那婉兒你便下山去吧,啞先生會一路跟著你?!苯讨鞒~婉點點頭笑道。
葉婉敏銳的察覺到,教主婆婆提起啞先生的時候,殿中有幾位長老的神色頗為詫異,只是這其中含義葉婉就不得而知了,向著教主婆婆抱拳躬身回道:“是!教主!”
出了殿門,一身黑衣的啞先生站在臺階下等候,背上背著一柄長劍,手里還握著一把。
“你還用雙劍的?。俊比~婉上前笑問,隨后想起他是個啞巴,問了也白問。
出乎意料的是,啞先生竟然回應(yīng)她了,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然后又指了下她的指環(huán),再將手里的寶劍遞給了她。
“你是說...這把劍是圣女的?”葉婉看他這么比劃于是問道,接過他手中的寶劍,劍鞘通體淡青雕刻著細(xì)細(xì)的花紋,上面還鑲嵌了幾顆墨色的寶石,劍柄是一只鳳凰的形狀,展開的雙翼為劍格,鳳尾是劍首,鳳凰的身軀則是手握的劍柄,鳳嘴張開吐出來的便是劍身。
葉婉平舉寶劍緩緩拔劍出鞘,如水波蕩漾的劍光閃爍在眼前,劍身長約三尺,纖細(xì)如柳葉,寒光凜冽如冰,看起來鋒利無比。
“真是把好劍,可惜我這個圣女劍術(shù)才剛剛?cè)腴T,實在是委屈它了?!比~婉笑道,將劍收回了鞘中。
啞先生搖了搖頭,又指了指她,再指了指她的指環(huán),最后抬手指了指天上。
葉婉心里一動,問:“你是說,這把劍...是我母親的?”
啞先生點點頭,酷酷的瞥了她一眼,似乎在說,你還不算太笨。
那這算是母親留給我的遺物了,細(xì)細(xì)的撫摸著手中的寶劍,葉婉輕聲問他:“它叫什么名字?”
啞先生反手拿下背后的長劍,劍未出鞘,隔空在地上寫下了兩個大字。
冰凰!
看到這兩個字葉婉卻是呆了,但不是因為這個名字,而是啞先生隨意露的這一手看的她目瞪口呆。
劍未出鞘未沾地,隔空這么比劃一下,就在這厚厚的青石板上刻了清清楚楚的兩個字!
看了許久,葉婉才生生憋出兩個字:“怪物!”
不知道他跟云塵誰更強(qiáng)一點,應(yīng)該是云塵吧,雖然看過云塵出手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對她葉婉總有一種仰望高山的感覺。
這樣也好,啞先生越厲害,有他跟在自己身邊自己就越安全,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可以像他一樣,葉婉心里有些羨慕,暗暗的想著。
回到祭月壇,小蘿已經(jīng)收拾好兩個包袱在等候了,兩位皇子也是耐心的等在原地,看到葉婉身后跟著過來的啞先生,二位皇子也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并沒有多問。
“可以走了嗎?”楚云歌上前溫聲問。
葉婉點頭輕嗯了聲,楚沐南伸了個懶腰笑道:“山路難行,小妹你就坐我的軟轎下山吧,山下已經(jīng)有馬車在候著了,瑯琊山離京都不遠(yuǎn),后天就能到宮里。”
葉婉應(yīng)了聲,拉著小蘿上了那頂華麗舒適的軟轎,小蘿放下包袱朝葉婉問道:“小姐咱們?nèi)ツ难???p> 葉婉捏著她的小臉,嬉笑道:“你呀...以后就跟著本小姐吃香喝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