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小俊
要死了!
剛出了別院門,林阮的轎子就被人突然攔了下來。那人一直藏在道旁的合歡樹后,見林阮的轎子出來,宛若一只大鳥,猛地撲上前來,凄厲地大喊,“殿下!殿下!”
見狀,兩名護衛(wèi)眼明手快地將那人攔下,本以為是個練家子,不想那人毫無功底,繡花枕頭一個,一推便倒,很快被鉗了胳膊,拖到了一旁!
“殿下,殿下救我!”那人使了蠻力掙扎,不一會兒發(fā)冠也掉了,披頭散發(fā)的,甚是狼狽,卻仍不忘沖著林阮的轎子大聲呼喊,“殿下!殿下!求您救我一家?。 ?p> 轎內(nèi),林阮垂眸看著手里的書卷,側(cè)耳聽著轎外的呼喊聲,不由嗤笑。他生來只會害人,怎會做那些救人性命的壯舉義事?
他伸手挑開轎簾,但見數(shù)米之外,那人二十出頭的年紀,身形又瘦又長,被護衛(wèi)死死地按壓在地上,一身華服凌亂不堪。披頭散發(fā),再細看,那張面皮微黃,一雙小圓眼,豆蟲眉,蒜頭鼻,薄片嘴,窄肩膀頭……如此的長相,實在叫人不敢恭維,不由生出一股厭惡。
林阮望著他,“你是誰?”
見林阮掀開轎簾,那人心下一喜,顧不得護衛(wèi)按著他的肩膀,忙不迭仰起頭來,“殿下,是我啊,我是司徒??!”
司徒……俊?
倒是會起名字,飽含了父母對他容姿儀態(tài)的殷切期望,可惜事與愿違,這模樣與“俊”字,差了十萬八千里。林阮微微挑起的唇角帶著謔色,淡淡三個字,“不認識?!?p> “怎會?”司徒俊瞪眼,拼命地往前伸著脖子,不忘甩了甩臉上的亂發(fā),仰著臉好叫林阮看清楚自己,“殿下,您不記得了?咱們小的時候還一起玩過泥巴呢!您再好好想想,我就是那個小俊?。 ?p> 我還小美呢!林阮不耐煩地睨了司徒俊一眼,興致缺缺,欲放下轎簾。
眼看轎簾將合,司徒俊心下一急,使了吃奶的力氣想要掙開護衛(wèi),不提防跪趴在了地上,吃了一嘴的土。卻也顧不得其他,他慌得爬起來,拼命往前跪伏,試圖靠轎子更近,急切道,“殿下,您公事繁忙,操心太多,想來是忘記我了,不打緊,可您總該認識我爹吧!”
“你爹?”林阮挑眉,面上的表情意味深長,不就是那位剛?cè)肓诵滩看罄蔚乃就骄粏??他微微偏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司徒俊,面色茫然,“你爹是誰?”
司徒俊忙不迭道,“我爹是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哦?!绷秩畲购煹氖忠活D,看著司徒俊的神情有些古怪。司徒俊被他看的發(fā)毛,又聽林阮語出山崩之語,“倒是巧,你和你爹一個姓?!?p> “……”
林阮果然是有病吧!司徒俊神色復雜地看著林阮,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林阮咬文嚼字的功夫?qū)嵲诮腥藷o語,他的邏輯思維分明不是正常人?;蛘哒f他有神經(jīng)病,簡直不知所云!
看著糾結(jié)的司徒俊,林阮戲謔一笑,終是放下了轎簾,唯有冷冷淡淡的聲音傳出,“起轎,若是耽誤了父皇的午宴,有幾個腦袋夠砍?”
自是曉得這話是說給誰聽的。一名護衛(wèi)伸手指了指道旁,沖司徒俊低聲道,“司徒公子,得罪了,請吧?!?p> 司徒俊絲毫不動,不死心地跪在地上,他咬牙,再次開口的聲音帶著決絕,“殿下,我今日來找您,也是萬不得已,我斗膽求您挪點時間與我!家父入獄一事,想來您也知曉了。他……他是貪了些賑災糧款,可是并非全部歸入他囊中,如今吏部不知受了誰的指使,居然將所有的罪名都按在了他頭上,我爹他冤??!”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憤憤不平,“您也知道,他和左相柳之效大人,素來是要好的,怎么可能派殺手去殺他的女兒?簡直莫名其妙??!那些死士更是蹊蹺,是我府上的沒錯,但是我們絕對沒有命令他們做這種事,他們定是被收歹人買了,是有人栽贓嫁禍我爹!還有那什么流凰令,不過是那些江湖草莽的東西罷了,我們怎么可能有??!殿下,還能望您看在昔日同僚玩伴的份上,救家父一命啊!”
轎內(nèi),林阮的聲音玩味,“就算如此,你也不應該來求我去救你爹。朝野上下誰人不知,司徒大人一向和二皇兄交好。至于他與我,呵……是不睦的?!?p> “二殿下,他……”他不是被你整得如喪家之犬了么!司徒俊頓了頓,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自然曉得林阮的性子,這是在翻老賬。他爹司徒井然,面上是二皇子的幕僚,實則同二皇子一樣,是五皇子的嫡子黨,肱股之臣,平日里總是沖到最前面,處處打壓林阮,幾年前更是害的林阮嘔血,險些歸西!
而今風水輪流轉(zhuǎn),貪污賑災糧款事關(guān)重大,二皇子已然自身難保,顧不得他爹了。五皇子和左相又怕引火上身,加之那晚行刺一事,已然完全放棄了他爹這顆棋子,甚至恨不得他爹能快點死,以免說出什么不該說的。為今之計,只有死馬當活馬醫(yī),求助與刑部尚書私交甚好的林阮了!
他額上有細密的汗珠滲出,卻不得不硬著頭皮,轉(zhuǎn)了話題繼續(xù)道,“殿下,家父雖然在朝堂上與您不睦,但是他私下里,還是很敬佩您,說您少年果敢,智謀無雙,英雄出少年,天生將才?。 ?p>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轎內(nèi),林阮破天荒地笑了,“可巧,我雖然在朝堂上沖你爹笑,但私下里,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
哪里聽不出林阮這句玩笑話里的怨毒,司徒俊慌得賠笑,“殿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在此替我爹向您賠罪,過去他與您的爭執(zhí),也是他一時糊涂,咽不下那股高傲氣,是他糊涂!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如是這次,您能幫我爹度過難關(guān),我司徒一門唯您馬首是瞻,永無二心!”
轎內(nèi),林阮的神色淡然,只是握著書的手,微微有些使力。當年,司徒井然和柳之效,是如何聯(lián)合老二、老五,險些逼死他的,簡直是歷歷在目,沒齒難忘了。
早知如此,當初何必做得那么絕?現(xiàn)在才來拍馬屁,不覺得晚了點?
于是他好心道,“既然你爹咽不下那股高傲氣,那我?guī)退蕷猓珊???p> 司徒俊急了,“殿下!我爹……”
林阮不耐煩地打斷他,意味深長,“小俊,你可知這世上,任何形式的要求和索取,都是要付出代價的?!?p> 聞言,司徒俊面如死灰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慌得點頭,“殿下,這點道理我還是知道的?!?p>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壓低了聲線,沖著林阮鬼祟道,“殿下,方才侍衛(wèi)不叫我進門,所以這一萬兩銀票還來不及獻上。當然,若是您能救出家父,事成之后,還會有大謝!”
區(qū)區(qū)一個吏部侍郎,正四品,一年的俸祿也不過百十兩白銀。如今,出手便是一萬兩,真是闊綽無比啊。
林阮伸手挑開轎簾,睨了一眼那疊銀票,分明就是搜刮來的民脂民膏了,他難掩面上的鄙夷,沖司徒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上前,附耳低聲道,“如是救了你爹,那豈不是害了我?”
司徒俊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殿下,恕我愚鈍,還望您明示,這話……”
果然,這張臉和他爹司徒井然,是一個模樣,讓人討厭的很。林阮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司徒俊,看得司徒俊直發(fā)毛。何出此言?因為你爹是被我匿名舉報貪污的啊。因為那些殺手死士,是我收買的啊……
“小俊啊,我這個人生性愛記仇,你爹三年前氣我嘔血三日,折壽數(shù)年。而你?”林阮眼里有著濃濃的厭惡,“你六歲的時候,將我當成女子,更甚者,還調(diào)戲過我。”
一字一句聽得清楚,司徒俊瞠目結(jié)舌,他爹是有氣得林阮吐血過,為此還得意洋洋地炫耀過數(shù)次,他自然記得??伤麑嵲谟洸黄饋?,他什么時候把林阮當成過女子?。苛秩钅敲醋儜B(tài),陰陽怪氣的,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殿下,我……我不記得啊?!?p> 那又如何?他記得就夠了。
望著滿頭大汗的司徒俊,林阮眼里的波光流轉(zhuǎn),他笑的邪氣。這場戲,唱了這么多年,不過才開始到緊要處罷了,這些年來,得罪過他的人,他一個、一個也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