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多時(shí),街上吵吵嚷嚷地傳來了喊罵聲,但聽得一漢子氣罵道:“臭和尚!別跑!敢偷吃我們醉仙樓的酒!你,你別跑!大伙快……快追上去捉住……他!”說話那人跑得氣喘吁吁,最后言語也不順暢了。
大街上看熱鬧人的早已自覺地讓出了一條道,生怕被那和尚撞到。
只見那和尚頭發(fā)短而蓬松,穿著破破爛爛的袈裟,說他是和尚吧,倒也不像,不是和尚吧,倒也怕真是和尚,所以常人便以袈裟定論,稱之為和尚。他拿著一只酒葫蘆,邊吃酒邊跑,還不忘停下來戲笑一下那幫追著自己的伙計(jì),滿臉笑趣,道:“來來來,來追我。哈哈!”邊笑邊閃,邊閃又邊吃酒,怡然自樂。
宋齡兒本是個(gè)好玩之人,遇上這樣的鬧事,哪有不看之理?于是拉起了陳玉軒出去觀看。
宋齡兒瞧出那和尚輕功十分厲害,心中頓生好玩之心,于是對(duì)陳玉軒道:“軒哥哥,這和尚當(dāng)真有趣,我去會(huì)會(huì)他!”
陳玉軒伸手欲要拉住宋齡兒,讓她別去??伤锡g兒早已奔到前面,足尖一點(diǎn),輕飄飄地落在那爛衣和尚身邊,出手就捉那和尚手里的酒葫蘆。
那和尚瞧也不瞧,一轉(zhuǎn)身躲閃開了宋齡兒這一捉。宋齡兒這一捉已經(jīng)很讓人出奇不意了,但那和尚偏像是算好似的,恰好就躲開了。宋齡兒這下來勁了,于是使出上等輕功,在那和尚的周圍穿插游走,一心想要奪走他手里的酒葫蘆。可任憑宋齡兒使出什么樣的法子來搶,別說是碰到酒葫蘆了,就連那和尚的衣角,她也沾不到一點(diǎn)。反而卻是那和尚大大咧咧地東奔西走,左拐右彎,神情要比剛才還自樂。
這二人的一捉一避倒讓圍觀的眾人看得入迷了,有的還不停地拍手喝彩!
宋齡兒使了近幾十招,招招落空,方知自己比不過那和尚,就收回了輕功,停下步伐,泄氣道:“算了,不搶了,功夫比不過你?!蹦呛蜕泄笮?,道:“女娃兒,輕功不錯(cuò)!”
陳玉軒跑上來,神情關(guān)切,問道:“齡兒,你沒事吧?”宋齡兒笑道:“我沒事?!鞭D(zhuǎn)身向那和尚問道:“和尚,他們?yōu)槭裁匆纺??”那和尚道:“咱家去他們那化酒,他們偏說咱家偷酒喝,便追著咱家出來了?!蹦呛蜕姓f得有趣,宋齡兒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
那領(lǐng)頭伙計(jì)叫屈大聲道:“哎喲!明明是你這和尚偷吃了我們店里的美酒,還在這抵賴,我們要把你送到官府去!”
宋齡兒等那伙計(jì)說完,笑道:“和尚,這就是你的不對(duì)了,既然他家掌柜不讓你化酒,你就不化唄,干嘛要偷吃人家的酒呢?再說了,哪有和尚去化酒的!”那和尚喝了口酒,笑道:“以前沒有,現(xiàn)在就有了。我和尚做個(gè)第一,也算是件好事!”說完還要肯定下是好事。
宋齡兒聽完,又“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這又一笑,倒讓旁邊好些男子看得癡了。陳玉軒也在心里發(fā)嘆:“齡兒當(dāng)真漂亮!以后誰能有福氣和她在一起呢?”
宋齡兒走到那伙計(jì)面前,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他,道:“小二哥,這和尚的酒,我替他買了。他只是一個(gè)出家人,也沒干什么壞事,就饒過他吧。你看,這錢夠么?”那領(lǐng)頭伙計(jì)知道那和尚功夫高強(qiáng),心知他要是想跑,自己這幫人斷然是捉不到他的,眼下有人幫他給錢,也算是給自己臺(tái)階下,回去跟掌柜還算有個(gè)交代,當(dāng)下接過銀子,道:“那就謝過這位姑娘了?!庇谑堑闪四呛蜕幸谎?,領(lǐng)著那幾個(gè)人回去了。
和尚等那些人去遠(yuǎn),豎起大拇指贊道:“女娃兒不但輕功不錯(cuò),而且心地也很好!和尚喜歡!”宋齡兒對(duì)他笑道:“少夸我了。還想吃酒不?想吃酒的話就跟我進(jìn)來!”和尚大笑道:“女娃兒,你真痛快!沒想到和尚今日還能遇上個(gè)肯請(qǐng)我喝酒的人。哈哈!”和尚這時(shí)注意到旁邊的陳玉軒,向宋齡兒低聲問道:“這是你家情郎嗎?”
陳玉軒聽到,俊臉羞紅,忙搖手解釋道:“大師,不是的,我不是齡兒的什么情郎!我只是她的朋友?!彼锡g兒回身啐道:“和尚別瞎說!否則這酒我就不請(qǐng)了?!?p> 和尚聽她這么說,哈哈大笑,道:“好!好!是和尚看錯(cuò)了,和尚不瞎說,瞎說就沒酒吃了,沒酒吃和尚就高興不起來了!”
宋齡兒聽他這么一自嘲,又笑了起來,道:“走,喝酒去!”和尚跟著附和一句,道:“走,喝酒去!”
三人進(jìn)了客棧,回到原先位置坐下,宋齡兒喊問道:“小二,你們店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店里的小二聽到宋齡兒喊酒,忙過來介紹道:“您好,客官,您來我們這里吃酒,算是來對(duì)了!我們這有一種極上好的酒,是小店剛建時(shí)就已經(jīng)釀好的,如今藏在地窖里已有二十多年歷史了!”這小二知道和尚偷酒喝的事,料想這個(gè)和尚是個(gè)好酒之人,要是自家店里拿不出好酒來,恐怕落了名聲,方才這樣說道。
和尚聽了,疑問道:“哦,你們店里還有這樣久的酒?怎么以前沒有聽說過哩?”小二道:“客官您有所不知,那美酒在十五年前曾供應(yīng)過給客人哩。由于那美酒的味道十分甘醇,香味四溢,喝起來就像天上的瓊瑤一般,令人舒暢淋漓,所以那時(shí)往來我們店里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偏是那美酒極烈,容易醉人,常人沾上半杯便就醉醺醺的,能喝之人也不過是一杯便倒,躺在桌上呼呼大睡,以至于本店那時(shí)幾乎天天都有醉漢。掌柜的怕?lián)挠绊懮?,不久便把那美酒給封了。后來,我們家掌柜給它取了個(gè)名字,叫‘醉神仙’,因?yàn)樗f那美酒要是給天上的神仙喝了,也會(huì)醉?!?p> 和尚聽了哈哈大笑道:“‘醉神仙’,好名字!小二,你就把那美酒取過來,看能不能把和尚醉倒!”那小二聽得,高興地跑著去取了。和尚對(duì)陳玉軒和宋齡兒笑道:“這邊‘醉神仙’,那邊客不歸客棧的‘醉不歸’。和尚倒要比比看,哪家酒更好。你們知道么?和尚這葫蘆里的酒就是那家店里的。”
堂前在旁眾人聽得,想起剛才大街上追鬧之事,哄堂大笑。和尚也不理會(huì)眾人笑意,又道:“和尚有天晚上路過那家店,聽到那家掌柜說話,要往那從地窖里拿出來的酒都摻點(diǎn)水。和尚一聽,不得了,這么好的酒摻了水欺騙客人不說,更重要的是和尚以后再吃他家的酒就不是醇香的酒了!這怎么行?”
宋齡兒嬌笑問道:“所以你就去偷吃人家的酒了?”和尚道:“和尚這算不得偷,算不得偷。和尚我當(dāng)時(shí)聽得后很生氣,心里想道,美酒摻水做假生意是萬萬不行的!”眾人聽了,都不由得發(fā)出了稱贊聲。和尚繼續(xù)道:“于是和尚等他們走后,把那些摻了水的酒全都給換了。當(dāng)然,作為大家能喝到好酒的回報(bào),和尚自己也裝了點(diǎn)。”
宋齡兒聽了,掩嘴而笑,倒是陳玉軒聽得入迷了,追問道:“那后來呢?他們是怎么發(fā)現(xiàn)了大師你的?”和尚道:“和尚裝好酒后就想走的,可是又一想,這家掌柜今天摻水的酒被和尚換了,那明天呢,后天呢?又摻水了,怎么辦?于是和尚為了掌柜的好,就在那酒房的梁子上待著,看著那些酒。但是很不幸,今天早上和尚貪睡了點(diǎn),葫蘆里掉了幾點(diǎn)酒下去,剛好被進(jìn)來搬酒的伙計(jì)發(fā)現(xiàn),和尚就這樣被追了出來了。“說完一臉的無奈,再補(bǔ)充了句,道:“其實(shí)……那家的酒還真是很香,和尚一喝著就不想走了?!?p>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又哄堂大笑起來。
宋齡兒笑道:“你真是個(gè)酒和尚!”和尚大笑道:“女娃兒,你說對(duì)了,和尚就叫酒和尚!哈哈!”
陳玉軒見酒和尚的舉止投足都與自己以前見過的和尚大相不同,他們或安靜,或慈祥,或俠義外露,惟獨(dú)酒和尚,瘋瘋癲癲,喝酒戲人,這是和尚做的事嗎?
此時(shí),小二搬上酒來,滿滿地兩大壇。宋齡兒眉眼歡笑道:“酒和尚,請(qǐng)了!”她打開一壇,倒入自己的碗中!與酒和尚碰杯后,一飲而盡。酒和尚一碗入口,滿腹生香,蕩氣回腸,大贊道:“好酒!真是好酒!哈哈哈!”
在旁的陳玉軒拉了拉宋齡兒的衣袖,低聲道:“齡兒,少喝一些啦,一會(huì)還得趕路呢?!彼锡g兒道:“放心好啦!軒哥哥,這點(diǎn)酒對(duì)于我來說不算什么!很久沒有今天這般有趣了!來,你也敬酒和尚一杯?!?p> 陳玉軒這十幾年來極少碰酒,如今見宋齡兒似要跟酒和尚比酒,極是心疼,便站起來拿過宋齡兒的酒碗,倒了一杯,道:“好,齡兒,我也敬酒和尚一碗酒。”說完咕嚕咕嚕喝了幾口,嗆得連連咳嗽,便放下了酒碗。
酒和尚見了,哈哈大笑,瞧出來陳玉軒平日里極少碰酒,定然是護(hù)宋齡兒心切,生怕她醉倒,當(dāng)下道:“齡兒娃子,你跟玉軒娃子能喝多少,便喝多少,和尚不能因?yàn)槲业木壒示偷⒄`了你們的事!和尚現(xiàn)在看見這壇好酒就心里癢癢,這一次,我敬你們二人!”酒和尚說完,迫不及待地托起酒壇,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宋齡兒見酒和尚這般大氣,又見他謙讓自己,自然不愿落下豪氣,當(dāng)下道:“和尚好酒量,可我也不是那般弱不禁風(fēng)的,我再來與你喝!”宋齡兒也拿起一壇酒,大口大口地吃起來,期間這美酒不斷地從她嘴角溢了出來,沾濕了她的衣領(lǐng)。
在店的眾人,看見宋齡兒的樣子,心中又驚又傷,驚的是宋齡兒的豪氣竟然絲毫不輸男子,甚至有的搖頭自嘆不如;傷的是宋齡兒這樣貌美又豪爽的女孩為什么自己不能擁有?直悔是人生缺憾!
陳玉軒坐在板凳上,抬眼看著宋齡兒,眼里全是關(guān)切,生怕她喝醉。宋齡兒將酒喝到一半,也開始覺得有些承受不住,這酒實(shí)在是太烈,偏又十分的香醇爽口。宋齡兒心道:“跟酒和尚比酒也是比不過了,自己若是喝醉了,一會(huì)就套不到他的功夫了。”于是把酒壇往桌上一放,笑道:“和尚,你又贏了!”言語中不失頑皮!酒和尚還在興致勃勃地吃著酒,“唔唔”地回了兩下。
陳玉軒急忙問道:“齡兒,你沒事吧?”宋齡兒笑道:“軒哥哥,我沒事?!彼聪蚓坪蜕?,又對(duì)陳玉軒使了使眼色,陳玉軒為之一怔,不知其意,只看見宋齡兒對(duì)自己笑意吟吟,方才醒悟宋齡兒定是有了什么想法。
酒和尚把酒壇子往桌上一放,酒壇輕飄飄的,并無多大聲響發(fā)出,顯然沒了酒。酒和尚用袖子擦了擦嘴,贊道:“好酒!果然好酒!咱家吃得一點(diǎn)也不剩,哈哈!”
陳玉軒見酒和尚一壇美酒喝完,面不改色,手腳依然麻利,完全沒有醉意!不由得豎拇指贊道:“和尚你真行!一壇美酒喝干,還能面不改色地坐下來說話!厲害!”宋齡兒也跟著夸道:“是啊,和尚真是當(dāng)今高人!不僅武功高強(qiáng),而且酒量也這般好!齡兒能交到和尚這樣的大師,實(shí)在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酒和尚用手抓了一塊肉,嚼著道:“夸和尚功夫好,和尚可不愛聽??墒强浜蜕芯屏亢茫呛蜕芯拖矚g了!和尚酒量要是不好,怎么對(duì)得起‘酒和尚’這個(gè)稱呼呢?”說完添了添抓肉的手指。
陳玉軒道:“是?。】墒谴髱?,我有一事不明白,想請(qǐng)教大師?!本坪蜕羞@時(shí)又抓起一塊肉,邊吃邊道:“你說,什么事?”陳玉軒問道:“大師,出家人不是不允許喝酒吃肉的么?”
酒和尚一聽,用手里的雞腿往陳玉軒的額頭一敲,道:“傻小子!和尚我不吃肉喝酒,還怎么活呀?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它可以由人改變,只要心誠(chéng)至善,到哪里都是供著佛主!”
宋齡兒聽了,噗哧一聲笑,道:“軒哥哥,和尚這是酒肉穿腸過,佛主心中留?!本坪蜕新犃?,哈哈大笑,道:“還是齡兒曉得道理。想想,你不吃肉,怎么長(zhǎng)身體?你不喝酒,怎么知道紅塵若夢(mèng)?”
陳玉軒聽了,茫然不解,吞吐道:“這……大師,你好像說得有些道理,可好像又不是那樣子?!本坪蜕行Φ溃骸八诵ξ姨偘d,我笑他人看不穿。吃菜,快吃菜,不吃菜就涼了。這盤肉和尚用過手了,有些許臟,和尚就先失禮占有了?!蹦眠^那一盤肉,又抓了一塊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