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進(jìn)了明廳分賓主坐下,丫環(huán)重新上了茶,三位老太太寒暄片刻,唐老太太就讓人把給大老太太的壽禮送上來,是一副九扇的百寶紫竹屏,屏風(fēng)雕刻的極其精美,尤其是鑲在屏風(fēng)上的上百顆各色寶石,熠熠生輝,一看就是有年頭的老物件,見眾人都被那精美的屏風(fēng)吸引,老太太對著唐老太太說道:
“老姐姐,不過是過壽,況且又不是整壽,你何必送如此貴重之物?!碧评咸畔虏璞?,看著老太太,笑著說:
“老妹妹,我們二十年沒能見面,如今有幸能老來相伴,再貴重的東西也不過是個玩物罷了,何況這屏風(fēng)本就是林家的物件,我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崩咸犕甑灰恍Γ赂∩闲念^。
當(dāng)年林家被貶出京,雖未再被先帝責(zé)難,可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在出京前辦理路引時,被負(fù)責(zé)發(fā)放路引的戶部官吏百般刁難,老太爺原為戶部尚書,現(xiàn)在卻被自己手下的一個五品郎中欺辱,回家和老太太說起,悲憤難平,怨自己識人不清。
最后還是老太太托當(dāng)時的唐老太爺把這幅祖?zhèn)鞯恼滟F屏風(fēng)送給了那個叫陸新明的五品郎中,才最終拿到了路引,一家人離開京城。
看到老太太沉默不語,唐老太太知道這個老妹妹是想起了往事傷感,忙拉起老太太的手說:
“妹妹何必傷感,那陸新明猖狂一時又如何,他雖狡詐多端,最后爬到了尚書的位置,可終究害人太多,傷了陰德,以致子孫艱難,只得了一個兒子,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如今只留下了一個幼小的孫女。他過繼來的侄子不爭氣,賭博輸了錢,竟然把家里的物件偷著出來賣,我不過是花了些許銀子,把這屏風(fēng)給妹妹討回來罷了?!崩咸牧伺奶评咸氖?,嘆口氣說:
“老姐姐,你必是費(fèi)了許多周折才討回這屏風(fēng),我怎會不知你的一番苦心,放心吧?!?p> 五太太呂氏眼看著老太太和唐老太太交談許久,自己的婆婆也不急于插嘴,心里著急,現(xiàn)在看老太太傷感,忙岔開話題說道:
“大伯母,你只顧著看唐家伯母送的貴重物件兒了,好歹也看看侄兒媳婦給你準(zhǔn)備的壽禮,雖遠(yuǎn)不及唐家伯母送的屏風(fēng)貴重,可也是侄兒媳婦的一番孝心。”老太太和唐老太太的思緒被五太太拉回,唐老太太看著老太太,微笑著說:
“老姐姐,你這個侄兒媳婦是個伶俐人兒,三個兒媳也是孝順有加,你倒是有福了?!崩咸⑿Σ徽Z,意味不明,只在看了三房送上的幾樣壽禮后,指著一對翠綠玉如意,對三老太太說:
“弟妹,我們一家人,何必送這種貴重之物,你能來,我們妯娌敘敘舊,比什么都好?!比咸€來不及回話,呂氏就搶著說:
“看大伯母說的,你過壽,我們做晚輩的理當(dāng)孝敬。這對玉如意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尋來的,他沒臉來給你老人家拜壽,就求了我家老太太給帶來,還請大伯母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收下。”
呂氏這就是話里有話了,旁的人不知何故,大房的三個媳婦,尤其是大太太和三太太卻是知道的清楚,呂氏的哥哥呂興奎喝酒誤事,不能再給三老爺?shù)木茦亲霾少I,這可是個油水足的差事,呂氏這樣說,其實是讓老太太為難,晚輩孝順?biāo)蛠韷鄱Y,若不收下,顯得不近人情,若是收下,等于是答應(yīng)了呂氏原諒她哥哥的失誤,三老爺顧及母親的臉面,還得再用呂興奎。
明廳里的人聽了五太太的話,大多數(shù)都去看老太太的反映,大房的三個媳婦卻是都去看三老太太,三房的壽禮必是先由三老太太過了目的,三老太太既然允許呂氏拿來這壽禮,想必也是提前默許了呂氏今日之舉。
五太太盧氏譏諷的瞥了呂氏一眼,低頭喝茶,二太太裴氏和大太太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只看著呂氏表演。
三老太太早在兒媳和表侄兒跪在自己面前哭求時,就知道會有今日這番難堪的景象,兒媳的娘家也是自己的表親,她恨表侄兒不爭氣,不愿意再為他去大嫂面前求情,提出讓王興奎去自家的莊子或者店鋪幫忙,可是莊子偏遠(yuǎn),王興奎不愿去那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受苦,三房的那兩間鋪子,都是慘淡經(jīng)營著,一年的收益也不及給迎賓樓采買一個月賺的多,所以王興奎幾次三番的和妹妹一起去求三老太太,希望三老太太能幫著在大房老太太面前說說情。
昨日五太太呂氏帶著這對翠綠玉如意去給三老太太看時,委婉的說了今年秋天莊子上的收成不好,鋪子利潤微薄,一大家子過年的花銷還要緊著些手才行,哥哥王興奎送來了五百兩銀子,過年時好歹也寬裕些,說完就又給婆婆跪下,求三老太太明日在伯母面前說句話。
呂氏知道自己,若是沒有婆婆出面,別說伯母了,就是三太太盧氏都敢當(dāng)面不給她臉。
三老太太知道兒媳說的是實話,又看著兒媳哭的可憐,便答應(yīng)媳婦會在大嫂面前求情,但是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自己再不管王興奎的事情了,呂氏聽了忙磕頭如搗蒜的答應(yīng),又在婆婆面前殷勤的伺候了半天才離去。
三老太太和大老太太妯娌兩個多年來關(guān)系和睦,三老太太一向尊敬大嫂,在三老太爺去世后,大房更是多番的照顧三房,五爺林海榮雖然癡迷書畫,卻和三老爺交好,二人常常把酒言歡。而且這許多年來,大房雖然處處照顧三房,但是三老太太從來沒有主動向大嫂求過什么,如今看著弟妹被自己的兒媳婦逼著來向自己求情,老太太心中不忍,沒等三老太太開口,主動對著三老太太說道:
“弟妹,不管怎么說,這王興奎也是您的遠(yuǎn)房侄兒,我會和老三說一聲,讓他回去辦差,至于安排個什么活計,我老婆子就管不了了。”三老太太知道大嫂這是體諒自己,忙說:
“大嫂,給您添麻煩了。若是他以后再犯錯,不用三侄兒說,我就先發(fā)落了他?!崩咸珨[了擺手,說:
“弟妹,還有一件事情須得和你說了,如今三房的幾個女孩子也都一天天的大了,該讀書識字了,只是鄒夫子一個人,也看顧不了這許多孩子,巧曼又還病著,不方便來回奔波,我看就等開了春,三房也請個女先生,在府里教導(dǎo)幾個孩子吧?!崩咸嗽捯怀觯瑓问虾土智陕妥兞四樕?,老太太這樣說,等于是說不許林巧蔓再來大房的家學(xué)讀書了。
林巧蔓焦急的給呂氏使眼色,呂氏剛想再開口求情,三老太太一個冷眼瞪向呂氏,呂氏只得閉了嘴。三老太太雖然平日里不怎么管事,但并不等于說她就是個糊涂的老太太,看著大嫂和大太太的神色,三老太太就知道自己的孫女必定是惹了禍了,只不過自己還被瞞著罷了。
三老太太心里暗恨,自己的這個兒媳婦是越來越膽大了,把自己瞞在鼓里當(dāng)槍使,回去后定要查個清楚,不然連怎么得罪了大嫂都不知道,虧得今日大嫂還能主動給自己臉面,讓王興奎回去辦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