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爺聽了老太太的話,心里越發(fā)著急,她了解自己的嫡母,若不是裴氏闖了天大的禍?zhǔn)?,老太太斷不會如此給自己沒臉。
裴氏嚇得抖抖索索的,語無倫次的半天也說不清楚,二老爺不耐煩,指著立在墻角的冬梅道:
“二太太平日里都沒有出過府門,她的事情你最是清楚,立刻一五一十的說出來,膽敢隱瞞一個字,馬上就把你一家子都發(fā)賣出去?!倍粪弁ㄒ宦暪蛟诘厣希B連磕了幾個頭,額頭上一片青紫,她一邊哭一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講了一遍,她跟著二太太多年,很是有幾分感情,在說的時候就著重強調(diào)二小姐的庚帖是被裴氏婆媳威脅哄騙去的,還說了二太太的姨娘在裴家日子過得朝不保夕,很有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而且沒說二太太偷偷給裴家送去一千兩銀票的事情,縱是如此,二老爺聽完也是氣得七竅生煙,這裴家也太欺負(fù)人了,堂上的其他人也是大跌眼鏡,想不到一向不吭不響的二太太竟能做出這等事來。
林家雖治家森嚴(yán),尤其對子弟約束甚為嚴(yán)厲,但是老太太和老太爺對三個兒媳婦向來是尊重的,大小姐和大少爺?shù)幕槭露际呛痛罄蠣?、大太太商議好才定下的,所以老太太雖然看好王云軒,但是也從來沒有想過要一手包辦林依穎的婚事。沒想到剛和二老爺夫婦商量過林依穎的婚事,二太太就來了這么一出,這不是明晃晃的打老太太的臉嗎?
老太太盯著裴氏,冷笑著說:
“你若不滿意王家的小兒子,和我說了就是,你是穎丫頭的生母,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自然再挑個讓你滿意的,可是你這樣偷摸著送出去二丫頭的庚帖,你膽子可是大的很呢,再說了,你娘家侄兒是個什么德行,難道你自己不清楚,你竟敢拿我林家的孫女去填那個火坑,這些年你時不時的往裴家送銀子,我權(quán)當(dāng)做不知道,想著你也是一片孝心為了你的姨娘,如今看來在你心里,你的姨娘還是比我林家的臉面要重要,既然如此,就讓老二寫了休書,送你回去和你姨娘團(tuán)聚,你可愿意,嗯?”最后的這句話,只把裴氏嚇得靈魂出竅,她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讓人把裴氏抬回她自己的院子,其余眾人仍待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商量對策,直到過了午時,也只商量出王家那邊若是在事情解決前就來提親,就由老太太出面實話實說,萬不能因此得罪了王家,畢竟是林家理虧在先。但是怎么對付裴家,把林依穎的庚帖悄沒生息的要回來,保全林依穎的名聲,眾人一直商量不出妥帖的法子。
老太爺也是氣得七竅生煙,可是他平日里最擅長也最看重的就是三個孫子的學(xué)業(yè),也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督促和檢查三個孫子的功課上,對于這種內(nèi)宅的陰險手段,一時也想不出妥善的對策,但是他這次倒是終于明白了為什么老妻一向看不上這個二兒媳婦了。
就在大家愁眉不展,連午膳也還沒用的時候,三老爺匆忙的從外邊趕回來了,他聽二老爺說了事情的經(jīng)過,略微沉思了一會兒,就說道:
“父親,母親,你二老不必?fù)?dān)心,此事就由兒子去解決,定要把二侄女的庚帖拿了回來,只是需要些時間,不知道能不能趕在王家來提親前做成這件事,還請母親費心周旋?!比蠣?shù)脑捵尡娙硕妓闪艘豢跉?,二老爺對三老爺拱手道謝說:
“三弟,有勞你了,不知道我可能幫上些忙?”三老爺微笑著答道:
“二哥不必客氣,這件事情須得秘密解決才好,我會找不知情的人,尋個由頭逼裴家自己把二侄女的庚帖送回來,晚間我再和你細(xì)細(xì)商議,不必?fù)?dān)心。”二老爺又道謝一番才坐下。
既然三老爺如此篤定,老太太和老太爺也終于放心一些,才想起午膳還沒用,就讓人在福壽堂大廳里擺了飯,眾人一起用了,方才散去。
二太太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暈倒,被人抬了回去的消息,自然很快就在林家傳開了,剛從家學(xué)回了院子的林依穎自然也知道了,匆忙趕到二太太的院子里去探望??吹蕉樕n白、眼睛紅腫的憔悴樣子,林依穎很是心疼,雖然裴氏軟弱而且自私,向來做不了兒女的主心骨,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林依穎還是忍不住握著母親的手淚水漣漣。
而當(dāng)二老爺用完飯回了二房,林依穎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時,當(dāng)即捂著臉哭泣著從裴氏的屋子里跑了出去,她這個時候真的是有些怨恨母親的,想不到親生母親居然真的忍心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可她不忍心再埋怨已經(jīng)躺倒了的母親,只能離開。
二老爺看著躺在床上的裴氏,一瞬間有些恍惚,成婚快二十年了,他自以為對妻子是有些了解的,他知道妻子軟弱、有點小自私,但內(nèi)心是善良的,從來沒有害過誰,所以即使他不能從心底里愛裴氏,卻也給夠了裴氏正妻的體面:他把所有財產(chǎn)交由裴氏打理、從不去逛花樓、不納妾不收通房,在家除了照看兒子讀書,剩余的時間都是陪著裴氏和女兒的,即使裴氏偷偷摸摸的往娘家拿銀子,他也假裝不知道,甚至還背著裴氏給她打掩護(hù),只為了給妻子留些體面,可是沒想到,妻子今日竟然做出這樣狠心的事情,難道在她心里,斷送女兒的一輩子就這樣簡單?他從來不知道妻子竟然這樣狠心。
三老爺苦笑,心里對裴氏的僅有的那點溫情也漸漸消散,他看著裴氏,淡淡的說道:
“母親也是一時氣話,我也不會休了你,穎兒的事情我會和三弟商量著解決,即便賠上我林家的名聲,也斷不會把穎兒嫁去裴家。只是從今以后,你就不要再出這個院子,好好養(yǎng)病吧?!边@等于說是把裴氏禁足了。
在二老爺說完,離開走到門口時,裴氏突然撐起身子聲嘶力竭的問道:
“我自知從來都不是你心里最重要的那個人,我認(rèn)了,可是我的姨娘怎么辦,你怎么安排我的姨娘?”冬梅聽到二太太到這會兒還是把那個老姨娘掛在嘴上,知道這樣會惹惱二老爺,忙去扶著二太太,在她耳邊小聲的勸告:現(xiàn)在不是提姨娘的時候,別再問了。
果然裴氏的這句話徹底的讓二老爺怒了,他回轉(zhuǎn)身,冷冷的答道:
“既然到這會兒你還是只在乎自己的姨娘,絲毫不關(guān)心穎兒的事情該如何處理,那么我答應(yīng)你,我一定和三弟一起想法子把你姨娘接出來妥善安置,你可滿意?”說完頭也不回的拂袖離去,二太太這才又趴在床上大聲的哭起來,冬梅雖然也心疼二太太,這會兒也不由得在心里埋怨,主子如此拎不清,這種時候還如此逼迫二老爺,怕是真的已經(jīng)惹惱了二老爺,以后也不知道二老爺還會不會再進(jìn)這間屋子了。
事情其實就如冬梅所擔(dān)心的那樣,從這天起,直到裴氏去世前一天,二老爺都沒有再踏進(jìn)裴氏的房間半步,即便是裴氏臨終前的最后一面,二人也是相對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