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從小就聰明，跟著我們做生意，算數(shù)比大人都快；聽老大背書，老大還沒有背下來，他就背出來了。我們想著不能虧待孩子，得讓孩子把戶口落在大城市，這里有好學(xué)校，考大學(xué)也容易些?？墒沁@落戶哪有那么容易做到的，投資額、納稅額那都是鐵板釘釘?shù)臈l件。我們這起早貪黑的，不就是為了他哥倆好嗎？老大都沒趕上落戶，高中畢業(yè)了只能到國外上大學(xué)，這學(xué)費也是要錢的啊，一年幾十萬呢。老二終于趕上了落戶，要不他哪有資格上二中？我倆還想著，趁我們還能掙錢，再給倆兒子每人掙一套房，一個鋪面。要不過幾年，怎么娶媳婦啊！要啥沒啥，誰能看上咱家，這可是大城市！這些事我們都和孩子說過。老大就明白，在國內(nèi)國外讀書這么多年，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墒悄阏f我們家長這么辛苦，老二這孩子他就不能明白呢？總是說我們不管他。我們做的哪一條不是為了他！其實，我平時在家也想跟他交流的呀?？墒?，俞老師，不怕你笑話，我真不知道怎么跟我兒子說話。問他學(xué)習(xí)，他嫌你不懂。問他吃穿，他嫌你煩。問他去不去玩，他說沒意思。都說青春期碰上更年期，我也是沒轍?！?p> 柏先生說：“其實我們從小都給孩子請了保姆的。周末假期的補習(xí)班也沒少報。家教老師也沒少請。我們不可能不關(guān)心孩子。我們倆現(xiàn)在，每天都比睿杰早起半小時，他媽給他做早飯，我送他上學(xué)，然后再去公司。他媽去買了他愛吃的菜才去上班。忙起來的時候，再晚也盡量做到有一個人回家。老大出國以后，只有老二在家。他就總是挑剔，嫌這個保姆不好，嫌那個家教不好。我們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換人。這幾年不知道換了多少人！愁死我了！就想著兒子大一點了懂事了，就好了。”
俞蘭暉說：“叔叔阿姨，我也有個弟弟。小時候，爸媽在縣里打工，我弟弟在家里不聽話，我就說帶他去縣里看爸媽，他就能安靜好久。我那時候大概10歲，周末就帶著弟弟跟著村里順路的大人坐車去縣里看爸媽。您說，兩個小孩子哪里來的那么大的動力？都是因為想見父母。睿杰心里想和你們在一起，但他沒有說。您想想看，您二位在家的時候，他是不是就很乖，很安靜？也許您不用跟他聊天，只要在家就夠了?！备室厅c了點頭。
俞蘭暉繼續(xù)說：“您明天再和老師聯(lián)系一下，看看老師的建議吧?！?p> “好的，好的。今天真是辛苦了，讓你耗到這么晚。要不你就在客房將就一晚吧?！备室陶f。
想到宿舍樓早已關(guān)門，要叫醒宿管阿姨還要挨一頓罵，俞蘭暉也就答應(yīng)了。
第二天一早回去的路上，俞蘭暉突然理解了弟弟為什么這么遠(yuǎn)要來看自己，因為自己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他要確認(rèn)自己很好，對他還是很關(guān)心，他也需要一個人的陪伴。
晚上，俞蘭暉給俞小明打了電話，約定以后每天晚上10點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兩人聊一會兒天，俞小明語氣非常高興的答應(yīng)了。
俞蘭暉再次去柏家的時候，柏睿杰一切恢復(fù)了正常。兩人吃完飯，開始做題。中間柏睿杰接了一個電話，下去拿了個快遞。結(jié)束的時候，柏睿杰依然把她送到樓下，正要說再見，俞蘭暉發(fā)現(xiàn)自行車的車座被人用刀深深的劃開了幾道口子，幾乎沒有辦法騎了，很顯然是故意的。柏睿杰吃驚的問：“怎么回事？老師，怎么辦??？”俞蘭暉問：“你家有寬膠帶嗎？拿一卷給我?！卑仡＝懿洳渖蠘?，拿了膠帶下來，俞蘭暉纏好車座，湊合著騎上車走了。
后來，俞蘭暉停車就非常注意了，盡量和其他的自行車停在一起。這天她停好車上樓，家里居然沒有人。她等了一會兒，正想給柏睿杰打電話，他從電梯里出來了，還背著書包，他解釋說因為學(xué)?；顒樱貋硗砹?。不過稍微晚了一點，什么也沒有耽誤，課也很順利。回去時，當(dāng)俞蘭暉走到車前，正要往車筐里放包，突然看見筐里有一條蛇！柏睿杰驚叫：“老師，蛇！”俞蘭暉把包放在地上，伸手示意柏睿杰不要過來，不要出聲，然后從包里拿出兩支筆，像拿筷子一樣拿著，左手兩手同時迅速向蛇伸去，“筷子”卡住了蛇頭，左手捏住了七寸。但是一上手，俞蘭暉就感覺出來了，這只是一條仿真蛇。她把蛇扔到旁邊的垃圾桶里，郁悶的自言自語：“假的？誰這么無聊？”
此后幾天相安無事。俞蘭暉才慢慢放松了心情。一天上課前，她接到柏睿杰的信息：老師，今天有好東西給你看。俞蘭暉頓時有些好奇，進(jìn)門之后，柏睿杰藏在背后的手一下子拿到她前面，是一盒子白色蠕動的小蟲！俞蘭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蠶，頓時就不怕了：“你什么時候養(yǎng)的？長大了之后，每天要喂很多桑葉才夠它們吃。”
柏睿杰明顯對她的反應(yīng)不滿意：“老師，您認(rèn)識？”
“我家不養(yǎng)蠶，但是我同學(xué)家養(yǎng)蠶。”
柏睿杰捏起一條在她眼前晃：“我就想研究一下它們是怎么吐絲的?！?p> 俞蘭暉不為所動，也捏起一條在他眼前晃：“你先準(zhǔn)備足夠的桑葉吧，就你盒子里這點葉子，它們馬上就要餓死了，你什么也研究不出來。”
“桑葉網(wǎng)上有賣的，我已經(jīng)買了，每天送一大把桑葉過來?！?p> “蠶也是網(wǎng)上買的？”
“對啊。買的蠶卵，從卵孵化出來的?！?p> “我們先上課吧?！?p> ……
下課時，俞蘭暉仔仔細(xì)細(xì)的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收拾了起來，包括前幾天落在桌上的筆。柏睿杰的練習(xí)冊一本都沒有拿。
“馬上就要一模了，從這段時間的復(fù)習(xí)效果來看，我覺得你離你的目標(biāo)很近。祝你成功！柏睿杰，再見啰?！?p> 俞蘭暉從來都是在樓下說再見的。
“老師，您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p> “柏睿杰，咱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dāng)行嗎？”
“啊？”
“我的車座是不是你給劃的？”
“……”柏睿杰依舊是無辜的眼神。
“假蛇是不是你放的？”
“我……”繼續(xù)裝，反正你沒有證據(jù)。
“這蠶你是準(zhǔn)備拿來嚇唬我的吧？”
“我沒有……”我咬死了不承認(rèn)，看你怎么辦。
“柏睿杰，你不承認(rèn)也沒有關(guān)系。我不是打官司，我不需要證據(jù)，我只相信我的感覺。我的感覺給我的結(jié)論是，我不干了。明天就和你媽結(jié)賬。你另請高明吧。”
“老師，您別這樣?！卑仡＝茏约旱哪康臎]達(dá)到，連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放棄計劃又不甘心。
“給你最后一次機(jī)會解釋?！庇崽m暉冷冷的。沒有證據(jù)？心理攻勢也壓死你。
“老師，您誤會了?！卑仡＝芷髨D蒙混過關(guān)。
俞蘭暉轉(zhuǎn)身就走。
“我不是要趕你走，我就是……不服氣，想看你……哭……”柏睿杰氣勢全無。
俞蘭暉用好奇的眼神看著他，他什么意思：“接著說。”
“我生日那天，讓你看見我哭來著。我覺得也得讓我看見你哭一次才公平?！?p> “所以你就借口拿快遞劃了我的車座，所以你等我停好了車往里面放了假蛇才假裝放學(xué)晚了剛剛回家，所以你養(yǎng)了十幾天的蠶覺得夠大夠嚇人了才拿來給我看。”
“你都知道！”柏睿杰大吃一驚！
“今天看到蠶才知道?！?p> “可是你一點兒都不怕?！?p> “如果我告訴你，我弟弟劃爛過我的書包我縫好了；我弟弟把真正的蛇放在我床上，我用棍子挑開了又打死了；我弟弟把綠綠的菜青蟲放我筆盒里，我炒熟了放回他吃飯的碗里；你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自己玩兒的只是小兒科？”
“你弟弟真調(diào)皮。”柏睿杰要回避重點。
“我還沒有說，這三次他后來都被我用棍子打了。我家有一根手指那么粗的棍子，是我專門用來打他的。犯一次錯打5下手心?！?p> “你不犯錯，不挨打嗎？”柏睿杰想在哪里搬回一局，找回面子。
“我錯了，有我爸媽打我。”
“打人不好，違法。”
“做錯了事就要承擔(dān)后果，就要認(rèn)罰，這叫懲罰。否則就沒有規(guī)矩?！庇崽m暉越說越有氣勢。
“……”本來想擺你一道，結(jié)果變成我受罰？柏睿杰抹不開面子。
“你要我留下來也行，那就要遵守我的規(guī)則。有不同意見可以提，但是不能因為逃避懲罰而修改規(guī)則?！?p> “什么規(guī)則？”柏睿杰完全沒有了底氣。
“一、做錯了事要道歉要認(rèn)罰；二、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請人幫忙要有禮貌；三、決定做的事情全力以赴，態(tài)度第一。”俞蘭暉拿出當(dāng)年給弟弟立的規(guī)矩。
“那我也有要求?！卑仡＝苣X子飛快的轉(zhuǎn)著，為自己謀取利益。
“你說，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我的事情必須經(jīng)過我的同意?！?p> “還有呢？”
“你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必須跟我商量?！?p> “第三條？”
“我可不可以不叫你老師？叫你名字？柏睿辰大我十歲我都不叫哥。你才大我七歲?！?p> “柏睿杰，你這三條我可以答應(yīng)你。是你要知道，人和人之間總是會有矛盾的。我們立規(guī)矩的目的是減少矛盾，但是不能避免矛盾。所以如果你我之間出現(xiàn)矛盾，我希望我們可以心平氣和的商量?！?p> “好的。”
“那我們立個字據(jù)吧。白紙黑字，誰也不能抵賴。”
兩人立好約法三章的字據(jù)，簽名，一式兩份，搞得和兩國建交一樣。
“柏睿杰，車座那三件事咱們怎么算？”俞蘭暉在這里等著他呢。
“對不起，蘭暉。我錯了?！卑仡＝苓€鞠了一躬，但是一聲“蘭暉”叫的俞蘭暉渾身不舒服，還沒有人這樣叫過她的名字，她頓時覺得是不是答應(yīng)錯了。
“棍子呢？”
“??？我家沒有棍子。我都沒有挨過打。尺子行嗎？有一把長尺子?！卑仡＝艿目跉夂孟裉貏e盼望被打手心似的，他找來一把50厘米的直尺。
俞蘭暉不輕不重的在他左手心里打了十五下，柏睿杰故作輕松：“??？蘭暉，這就是你的打手心？”
打完，俞蘭暉看他有些紅腫，去冰箱取了冰塊，給他冰敷：“記住，打你不是目的。讓你記住做錯事會疼才是目的，這樣以后你就不會再犯錯了。這才是對你好?！?p> 近兩個月以來，俞蘭暉早就看不慣柏睿杰的一些少爺做派，這下終于找到時機(jī)好好收拾收拾，啊，不，教育教育他了。
第一課，先是他的臭襪子。
“柏睿杰，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洗襪子是一個人長大的標(biāo)志？”
“什么標(biāo)志，不知道。”
“會洗襪子標(biāo)志著幼兒園畢業(yè)。小朋友們都知道。”
“我的事情，我不同意?！?p>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你看咱們的條約馬上就有矛盾了。咱們商量一下吧。你說說你的理由。”
“你打了我的手，現(xiàn)在還疼。”
“真的？把你的手伸出來，我看看。兩只手。兩邊顏色一樣，不紅不腫。”
“疼在里面?！?p> “男生腳上的汗多，細(xì)菌繁殖很快，分解蛋白質(zhì)產(chǎn)生的氣味很重。用洗衣機(jī)洗襪子，會把腳上的細(xì)菌帶到衣服上。你愿意穿著臭襪子味的衣服嗎？洗襪子很簡單，真的，1分鐘就學(xué)會?！?p> 柏睿杰詞窮，只得用1分鐘學(xué)，10分鐘洗了一雙襪子。
然后，第二課，是柏睿杰的褲褲。
“柏睿杰，這是你的隱私，你怎么會愿意把它暴露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呢？別人幫你洗，你心里不膈應(yīng)嗎？自己洗了，還干凈?！?p> “不能給洗衣機(jī)洗嗎？”
“褲褲覆蓋的某個部位汗多，細(xì)菌繁殖很快……”
“哎……停，我洗。”
俞蘭暉很滿意，這個小孩子還是很講究的。
于是，有一天，甘姨驚奇的發(fā)現(xiàn)兒子洗完澡之后，自己先洗了襪子和褲褲，檢查一下，洗得還挺干凈。
第三課，下廚。
“柏睿杰，來廚房幫忙?！?p> “干嘛？”
“幫我切個西紅柿。我先切一個，你再切一個?！?p> “蘭暉，衣服我自己洗了，飯我自己做了，我家請你干嘛？你不怕自己失業(yè)？”
“我的理解是，你媽媽請我來解決你的吃飯洗衣問題，只要我能解決問題，她不會介意是誰做的?！?p> “我為什么要做飯？”
“好男人會下廚，要不你怎么吸引你們班女生啊？”俞蘭暉歪打正著。
“你怎么知道？”
“?。恐朗裁?？”
“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和那個第三名打賭是誰贏了，誰就可以追齊菲。”
“齊菲是誰？”
“我們班班花。”
“那也是天才少女呢！班花？很漂亮啰！”
“嗯，就覺得全班她最好看。”
“那更要好好展示你照顧女生的本領(lǐng)了。你喜歡她多久了？”
“從你來之前到現(xiàn)在，70天了?！?p> “按天算日子？”
“我們都這樣說?！焙冒?，少年兒童的世界呀！
于是，俞蘭暉切一個西紅柿，柏睿杰切一個西紅柿；
她加鹽味精糖打一個雞蛋，他加鹽味精糖打一個雞蛋；
她下油炒雞蛋，他下油炒雞蛋；
她往炒雞蛋里加西紅柿，他往炒雞蛋里加西紅柿；
她煮開了半鍋水，叫他往水里下面。
煮開面，撈出來，最后澆上西紅柿雞蛋鹵，俞蘭暉說：“趕緊拍照，發(fā)你們班群里，讓她看見?！?p> 柏睿杰依言而行，很有成就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