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郁已經(jīng)出來十日有余,副將能老老實實等下去,并未派人來尋,實屬不易。這年節(jié),能替上官頂雷的忠心副將,著實不多。
“邵翎很能干?!鄙塾艨攘藘陕?,“回去頂多抱怨兩句?!?p> 楚岸愣了一下,失笑:“原來是邵翎做副將。邵老將軍倒也是慧眼識人。無父無母的孤兒,已經(jīng)被訓(xùn)練成了上陣能殺敵,下陣能練兵的先鋒將?!?p> 邵郁跟著干笑:“是,是。三哥講的正是?!?p> 三哥怎的還不走。要聊到天亮去嗎?
邵郁眼睛有些不自控,垂睫瞅了眼窄仄的木榻。
這榻,怕是要兩人都側(cè)著身,才堪堪容下一二吧?
若是都側(cè)身,三哥又素來愛鬧,怕是不肯背對著她好好就睡。
若是兩人相對而臥,那豈不是要四目相對。
若是三哥手指再不老實些,無意間探到她后背,摸到了里頭束胸綢帶很是明顯的邊緣。
不。
三哥沒有那么登徒子。
不會繞道她背后去。
頂多就是面對著她鬧一鬧。
身前卻亦很是危險。
可若三哥驟然要求為她寬衣,無意間在身前胸部稍稍靠下的位置,碰到束胸處系得格外有隱蔽技巧的結(jié)子......
三哥早已開蒙,自是知道女兒家束胸是怎樣的──那她就死定了。
眼看著楚岸再次解了腰間鑲玉的金錘蹀扣,松開腰帶,再將錦靴擺好放在腳踏一側(cè),悠哉悠哉合衣而躺。
邵郁抬手捂住了臉,心如枯槁。
娘啊。
我該怎么辦。
“郁兒。你還杵著什么?”楚岸拍拍木榻,“過來,陪我說說話。你若是害羞,就先坐過來也可以。別等我過去逮你。”
邵郁:“......”
隔壁。
邵冼戰(zhàn)戰(zhàn)兢兢:“月兒。”
月兒正用寶劍抵著他脖子,“跳上去?!?p> 每次都要蹲房頂護夜。這次怎的慫了。
“六寶就在房內(nèi)嗑瓜子?!鄙圪M臉苦相:“我給你抓來,叫你隨便打罵?”
剛剛六寶抓來紫契,丟去小月房里,虧得小月反應(yīng)快,跟人東扯西扯聊了一陣子才糊弄過去。
“秋后算賬要找對人。”邵冼握拳作揖:“月兒就別強人所難了吧?”
那可是三殿下,皇子啊,聽墻角恐怕要掉腦袋。
小月強忍住笑:“誰要你專去聽墻角了?想來三皇子馬上就要回房。將軍又受了傷,你站好屋頂,注意保護將軍,也當(dāng)站夜崗。”
邵冼不動。
小月登時變臉,劍刺過去:“還不走!”
“走走!馬上走!”
小月忍笑收劍,少頃,身輕如燕也飛上房頂。
并沒有看小話本,邵冼無精打采站上屋頂,說書到底還是聽過的,低頭嘆氣。
哎。
“邵翎是否到了娶妻年歲?”
楚岸越發(fā)八卦,從東聊到西。打了無數(shù)哈欠,邵郁眼角全是紅潤水光。
二人一躺一正襟危坐,都在木榻逼仄的空間內(nèi)。
二人之間,只隔了數(shù)掌。
邵郁漫不經(jīng)心,“到了吧?還未行弱冠之禮而已。前幾年已經(jīng)束發(fā)?!?p> 楚岸再次試探:“可到了十八?”
“十九了。”邵郁又打了一個哈欠:“怎么了?三哥這么關(guān)心他?有合適的姑娘給說媒?”
“十九?”楚岸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那倒是比郁兒還要大了四歲?!?p> 邵郁還從未料得有人能如此清楚自己多大,猝不及防也不困了,“所以?”
“聽聞漠北有一部族,部族的首領(lǐng)叫胡軋,胡軋有一妹,面貌極美?!背恫痪o不慢。
邵郁心里一咯噔。
要糟。
三哥怕是知道了什么。
屋頂。
小月嘴角叼根草桿,躺在屋頂悠哉晃腿,且小聲:“誒,邵冼?!?p> 邵冼驚悚回頭:“你何時上來的?”
自己耳力難道退步了?還是這丫頭輕功又精進了?
“剛才上來的。聽聞將軍‘逃婚’的那個部族公主──”小月起頭。
“她怎么了?”邵冼疑惑:“折騰出妖了?”
“何止?!毙≡聡K嘖,“方才侍衛(wèi)來報,那公主潑辣好斗,絲毫不知矜持是何物,如同魔怔了一般,到處在找咱們將軍。搶婚前還知道自己理虧搶了人,這番倒是不理虧了,相反理直氣壯,直接說來找夫婿。那公主叫胡寶兒?!?p> 邵冼完全呆?。骸澳菍④娍捎袘?yīng)對之策?”
房內(nèi)。
“胡寶兒?”邵郁假裝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
湘安王道:“胡寶兒聲稱自己丟了夫婿,還謊稱自己沒有看清夫婿長相。”
楚岸定定看著邵郁,眼神一錯不錯。
若不是著急去馮府救邵郁,左摯彼時跪著稟報,他怕是還能聽的更細(xì)一些。
“還真稀奇。漠北的姑娘果真和我們中原的矜持小家碧玉相差太多?!鄙塾粞b傻。
“她堅稱夫婿姓邵。”楚岸步步緊逼,身子已從軟枕直起。
“還,還真巧。跟我一個姓?!鄙塾裟樇t后退,小心側(cè)后半掌。
不知是嚇的,還是羞的──兩人距離越來越近,幾乎呼吸相聞。
“她說夫婿眉目如星,俊朗得很。那你說,那個邵氏公子,會不會是邵翎?”
楚岸繼續(xù)試探,蹙眉低下頭,眼神幽暗得可怕。
裝,再裝,還能裝到何時?
邵郁已退至榻角,避無可避。
“什么!”百里之外,大營內(nèi),篝火通明的營房內(nèi),少年大驚:“將軍說讓我冒名頂替他?”
“邵副將莫驚。”傳話的影衛(wèi)很是為難,連他都覺得三殿下強人所難,卻只能硬著頭皮學(xué)舌,“只挺過這一陣便好。據(jù)悉邵將軍已修書一封,快馬加鞭送至王城?!?p> 邵副將聞言震怒,“從這里到王城,至少要一個月。我如何能頂?shù)倪^去這么久?那公主名為找人,實為帶兵騷擾。往小了說是駐兵摩擦,往大了說就是叛亂滋事。這個中分寸,如何拿捏的準(zhǔn)?”
“那便娶了她?!庇靶l(wèi)鸚鵡學(xué)舌,一字不落。
“那便讓邵翎娶了那公主?!笨蜅?nèi),楚岸單手撐在邵郁耳側(cè),也在說。
邵郁先前耳根還在紅,這會子紅唇緊抿微慍,“不可。邵翎我可舍不得?!?p> “那便舍得你自己了?”楚岸壓低臉,甚至頗有幾分惡劣,“那公主堅稱她的夫婿著鎧甲,氣宇軒昂。你的軍營里,除了你,邵翎,還能拎出第三人?”
邵郁被噎。
“等你的奏折到了王城,被呈到了龍案上?!?p> 楚岸不疾不徐,巧言聳聽,“恐怕父皇樂得成就一門親事。邊境嫁妝豐厚,喜事成雙,省去一兵一卒,免得生靈涂炭。怎么算都是美事一樁?!?p> 楚岸催促:“我也可幫忙修書一封。賜婚的奏折父皇最得意看。你說,到時候你怎么辦?”
邵郁自暴自棄,“那我便娶了她?!?p> “你娶她?”
楚岸哪能不清楚這是敷衍,若是愿娶,何來邵將軍逃婚之說。
“你娶她便好了?”楚岸一再刺激,“娶了之后又該如何?”
邵郁咬牙,“娶了之后,過不久,再尋個由頭休掉。”
“我猜你也該休掉?!?p> 楚岸存心逗人,語出驚人,“你又不會碰。又不曉得該如何碰。脫個衣服需要琢磨三年五載,親親小手怕是要耗上十年八年,一直耗到那胡寶兒年老色衰,郁兒都一直禮敬有加,漠北女兒又一向民風(fēng)開化得多,不一定能忍,怕多半以為你不行──”
男子最受不得別人說不行。
邵郁終于忍無可忍,放下架子與包袱,如同兒時那般,一通通軟拳錘楚岸胸口。
楚岸哭笑不得,接住她兩手,才要說話,眼神忽得一窒。
邵郁的唇很小,巧如櫻桃,當(dāng)中小小一粒唇珠微微翹起,翹得自帶了兩分甜意一般,只是看看,卻叫人忍不住肖想該有多么馥郁香甜。
湘安王垂眸盯著那抹殷紅,好半天才舍得離開視線,藏起眼中奔涌。
邵郁又踢他。
楚岸忍了幾腳,好半天正色問,“到底怎么回事?這下肯說了?”
邵郁撇嘴,頭疼,將先前莫名其妙被人迷昏,搶親,鬧洞房,逃婚的烏龍事件交代清楚,連逃跑時丟了一只靴子這種細(xì)節(jié)都一五一十。
她三哥,忒精,還壞,不說清楚,恐怕今晚不讓睡。
“如此來說,那公主不光是看上了你?!背赌樕牙?,“否則如何連臉都不看,直接迷昏你?”
“那現(xiàn)下,三哥可有主意?”邵郁仰起臉。
“你不是挺有主意的一個?”楚岸似笑非笑,捏她的鼻子,“若我不問,你不是已經(jīng)自己有了打算?”
邵郁低頭,并未多解釋:“可是,現(xiàn)在三哥問了?!?p> 楚岸一怔。
只是片刻功夫,他恢復(fù)如常,“我已經(jīng)派人過去勸說你的副將?!?p> “得過且過?蒙混過關(guān)?”邵郁忽然神采奕奕,“是不是?”
楚岸一巴掌拍在她腦門,“是將計就計,小呆瓜?!?p> “嫌呆還敲?!鄙塾舨粷M,嘟囔。
“敲你是喜歡你?!背秶K嘖,“連這都不懂。”
敲你是喜歡你。
喜歡你。
邵郁耳朵頓時火辣辣的,藏起眼中羞怯心思,裝作無意干巴巴應(yīng)了一句,“哦?!?p> “哦?”楚岸好笑:“剛才還哈欠連天,這會子不困了?”
邵郁上下看他。
聰明如楚岸,這下居然卡殼沒明白:“怎么了?在看什么?”
“三哥什么時候走?天都快亮了?!鄙塾魡枴?p> “──他什么時候回來?”邵副將簡直要崩潰,“我真的挺不了多久!”
暗衛(wèi)老老實實,“主子的事情我們也不清楚。”
“那他這次離營去辦什么事了?這個總要告訴我。不辭而別很沒有良心。”邵副將道。
暗衛(wèi)囧囧有神,“為三殿下辦事。具體是什么小的也不是很清楚?!?p> 邵副將放棄掙扎,忽然兇狠,“先說好,如果中途露餡,可不要讓我真的娶了那個野蠻婆娘!據(jù)說逃婚時邵將軍丟了一只靴子,鞋碼不符這個事情顯然是我們理虧的一個把柄?!?p> “少俠最近操練兵士真是非常辛苦了?。∥覀兊R這么久就不再打攪了你好好休息!”
暗衛(wèi)馬上跑了沒影,宛如一陣風(fēng)刮過。
邵副將:“......”為何三殿下帶過的兵都如土匪一般!
客棧內(nèi)。
“盼著我走?”楚岸挑眉。
“不然怎么辦?”邵郁心一橫,抱著被子躺下,面對墻角,“你難道打算在這里耗一夜?”
楚岸手疾眼快掀開被子,擠進去,“我沒打算走?!?p> “喂!”
邵郁驚起,“嘶”一聲假裝被抽動傷口,“三哥你要欺負(fù)一個傷員?這榻這么窄?!?p> 想也知道動一動就碰到傷口。
“我不動?!背度绦?,“我睡著很老實。”
邵郁:“......”
她只是怕屬于女子的東西被楚岸看見。
邵郁抱著被子幽幽與他對視。甚是可憐。
“──裝委屈?”楚岸被邵郁的機靈逗笑。
邵將軍囧囧點頭。
被看穿了。
“還與兒時一樣不好騙。那好?!背蹲饋?,“最后兩個問題?!?p> 邵郁挺直脊背──隨時準(zhǔn)備編理由。
楚岸問:“你丟了一只靴子是不是?”
“不如先問第二件事?”邵郁含笑轉(zhuǎn)移話題。
問完少俠你趕緊去睡。大家一起去夢周公。
“那好,第二個就第二個,你什么時候還受過傷?”楚岸緩緩收了笑容,滿面嚴(yán)肅。
邵郁臉上,驟然沒了笑意。
“我──”
“我要聽實話?!背洞驍嗨?
之以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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