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生得我
“對,這個在班長的帶領(lǐng)下,我們大家沆瀣一氣,力爭上游,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停停?!?,聽著夢淳的慷慨總結(jié),吳美麗立馬招手打斷。
教室熙攘起來,同學(xué)們的笑聲敲鑼震鼓,撼得整個教室抖三抖。
吳美麗的臉黑起來,跟個鐵鍋底。夢淳聽著下面的笑聲,站在講臺反倒理直氣壯得繼續(xù)瞎編。
“在離,哦不,吳老師的帶領(lǐng)下,大家團(tuán)團(tuán)圓圓,快快樂樂,教室一片祥和,人人開懷大笑。”
吳美麗一腳揣在夢淳的屁股上,驚得夢淳捂著屁股,躥起了老高。
“下去”,吳美麗眼一斜,夢淳就開溜了。二人怎么反倒樂淘淘的,像是拿這當(dāng)過家家。
教室又是一震,笑聲響徹校園。
吳美麗拍了桌子,也無法喚醒沉浸在笑聲中的大家。
沐雨總慢一拍,剛開始笑,就發(fā)覺周圍悄無聲息,一看講臺,吳美麗緩緩抽出條鋼尺,心中不免和同學(xué)們一樣一震。
吳美麗這才向大家告知了元旦放假的事兒,以及節(jié)假日安全事宜。
同學(xué)們一聽放假就都扔了書本,躥出了教室,吳美麗看著教室的一片狼藉,又為他們的安全捏了把汗。
一回到宿舍,沐雨就匆忙收拾起來。
“你這么著急,去哪兒啊!”墨生湊過來問。
沐雨頂開了站在前的墨生,拿過了洗漱用品。
躺在床上的夢淳突然站了起來。
“對了,今天約了電競比賽來著?!?p> 沐雨摟住墨生的肩,“所以,你說的也是這個吧!我可不去當(dāng)觀眾,放心吧!拜拜!”
一說完,沐雨就背著包從宿舍溜了。
鹿小川剛從門里進(jìn)來,被沐雨撞得原地打轉(zhuǎn)。
“他又怎么了”,鹿小川摸摸腦殼問。
夢淳大嘴一張,“還能怎么,話又變多了唄!”
鹿小川雙眼迷離,透著恍惚。
……
公交車不知何時變了站點(diǎn),沐雨費(fèi)了一番周折,才算搭上。
他卸下肩上的挎包坐下,掏出本《黃金時代》來讀,這本書,沐雨是跟柳年用一周打洗腳水的時間換來的。
青春秒時光,堆積的苦澀成書立傳,沐雨最喜歡的莫過于此。
耳邊的聒噪讓沐雨合上了書本。
前面的一位魁梧大叔因?yàn)樽屪氖聝涸谀睦锼缓稹?p> 沐雨擠過人群,拉住了那位大叔,示意他可以坐到自己的座位那里。
大叔倒是同意了,略帶不滿得甩了甩袖子??稍诖笫迳砼缘淖簧?,一個青年還不依不饒,有失風(fēng)度。
“倚老賣老,打工的賤骨頭,敢這么橫,不就比我大幾歲嘛!”
沐雨聞聲便知是沐風(fēng),那個自比天厚比地高的混少爺。
旁邊的大叔一聽急了,撈起了沐雨放在座位上的《黃金時代》就沖著沐風(fēng)砸了過來。
沐雨雙手拖出想接住那本書,不料被書砸在了腦殼上。他的頭發(fā)被掀起個小角,頭皮隱隱作痛,與針戳的感覺無二。
或是那本書的來之不易,沐雨緩緩撿起了落在車上的書,撫平了它卷起的小角,緊緊抱在了懷里。
公交車上,以下車的車門為界。前邊的嚷嚷起來,責(zé)備著沐風(fēng),后邊的也喧鬧,責(zé)怪起那位大叔。
一切都理所應(yīng)當(dāng),似乎沒人理睬沐雨和他的頭部。
沐雨把手撫上頭,輕輕觸了一下,一股本該鉆心的痛竟然消失了,換之而來的麻木的血流,麻木的從沐雨的頭頂流向腳底,仿佛只有這樣,才會贏得一絲關(guān)注。
隨著血流,沐雨的頭發(fā)由黑變紅。
公交車上的吵嚷才算了解了,人們紛紛求助,向周圍的青年,向過路的司機(jī),向醫(yī)院的白色天使。
沐雨清醒的時候,他才記起了舊傷疤。小時,頭頂被公羊打破了個窟窿,留下了個“三角”。
全憑命運(yùn)安排,幾頁或幾十頁輕如鴻毛的紙居然砸向了他頭部的“三角”。
抱怨并和沐雨在一起,他受著清風(fēng),悠然自得。
一整個下午,沐雨和病床為伴,偶爾拉響鈴子,會有匆忙的護(hù)士來換點(diǎn)滴,換完了就不見了。
沐雨也想拔了針管,這樣好歹護(hù)士會多留一會兒,可,這條小命不容他那么糟蹋。
“小雨,你猜誰來了?”一股老道卻充滿童趣的聲音在病房響起。
奇怪得是,房間里并無一人。
笑意爬上沐雨的臉龐,他拉上被子,學(xué)著柳年打起了山響得呼嚕,心中默數(shù)著:一,二,三,四……
果然,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門背后閃了進(jìn)來。
“一二三,木頭人。”沐雨掀開被子,手指向門口。
那個身影就定在了原地,一動不動,一只腳抬起,一只腳邁出,形態(tài)怪異,像只斷了翅膀在地上撲騰的蛾子。
那個身影明顯堅(jiān)持不住了,一只腳在空中亂擺,嘴上卻不松勁。
“小雨,爺爺這個姿勢能堅(jiān)持到你娶媳婦。”
沐雨抿嘴,拉成直線,擺擺手。
“行了,爺爺,您老人家身體硬著吶!”
沐雨的爺爺,沐陽,也就是沐陽中文網(wǎng)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在沐雨心中,爺爺屬于無所不能的老漢。
沐陽哈哈大笑,走近了病床,拉起了沐雨的手,看著沐雨頭上的繃帶,雙目悵然,心中的酸楚一擁而出,淚晶就此凝結(jié)。
沐雨拖起手擦拭了爺爺?shù)难劢?,粗糙的手感讓沐雨為之一震。他的臉龐何時變得如此蒼老,變得沐雨似乎不認(rèn)識了。
枯木搭建的鼻梁,山谷風(fēng)化的臉窩,以及一張白描紙繪就的輪廓,都變得細(xì)瘦,看上去沒一點(diǎn)營養(yǎng)。
沐陽的電話響了,調(diào)和點(diǎn)瑟涼的空氣。
沐雨攔住了要出去接電話的爺爺,畢竟病房里沒有其他的病人。沐雨也料想不到知道,這都是爺爺?shù)陌才拧?p> 從小沐雨就由爺爺一手帶大,也和爺爺玩得最好,爸爸問起沐雨是誰生的,沐雨總是不容置喙的回答:“爺爺生的?!?p> 就算過年時一群親戚在場,沐雨也回答得斬釘截鐵,聽見質(zhì)疑的聲音就會和他反駁上一整天,好幾天都和他記著仇。
沐雨不懂的是父親和爺爺每次聽到這個回答時的流泣,直到他知道了只有女人才能生孩子。
之后,沐雨想回答這個問題的機(jī)會也沒了。
洛千千的母親成了他們家的鄰居,許多不堪的流言就此傳來。
沐雨的父親毅然決然帶著沐雨去了鄉(xiāng)下。
每次,夢淳說出“農(nóng)村套路深,我要回農(nóng)村的時候”,沐雨的心好像剖開了個口子,里面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