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羅飛羽,對京營的整飭,一下子就震動整個朝野。
僅僅是第一天,就把京師三大營佐擊以上將官18人,盡數(shù)投入詔獄,來了個一鍋端。
唯一沒有投入詔獄的佐擊黃得功,一下子就提拔為副將,負責操練兵士。
每日里,大校場那邊,鼓號齊鳴,喊殺聲震天響。這般喧鬧的景象,京師民眾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有耳聞了。
兵部,戶部,工部,刑部,四部聯(lián)合核查,效果十分顯著。第一個成效,就是勛貴和各級將官占役的兵卒,盡數(shù)歸營。第二個成效,則是淘汰老弱病殘,精簡編制。第三個成效,才是清理冒領。只是數(shù)額龐大,需要逐一核實,這個成效還需要假以時日,才能見到。
占役,就是勛貴伙同各級將官,調(diào)動京營兵士,去為私家干活。種田,勞役,修繕房屋,把這些青壯兵士當做免費勞力使喚。
是以每日里,加入到操練行列的青壯兵士,都在增加。只是最終,也就只有不到一萬人。
十四萬六千六百六十人的京師三大營,真正能夠操練上陣的,竟然只剩下不到一萬人!當這個數(shù)字匯總上來時,內(nèi)閣四位閣老,六部九卿,以及左右侍郎,儉都御史,齊聚六部衙門,相顧無言。
“貪官蠹役,毀大明長城!太師!京營如此窩案,一定要嚴懲不怠!”一個聲音很是激憤,大聲嚷嚷道。
說話的,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夔龍。他滿臉激憤,揮舞著雙手,氣勢十足。
“嗯,”羅飛羽說道,“京營整飭,刻不容緩。押在詔獄里的18人,已經(jīng)交待各種不法之事。他們只是馬前卒,背后是勛貴世家。已經(jīng)明確牽涉其中的,就有保定侯梁世勛,襄城伯李守锜,陽武侯薛濂,鎮(zhèn)遠侯顧肇跡。繼續(xù)深挖下去,估計還有更多勛貴世家牽連其中。懲治這些馬前卒容易,難的是這些勛貴世家,諸位大人是什么態(tài)度?”
在座的諸公,都是人精。魏忠賢掌權時,他們就是魏忠賢門下的門徒。如今是這位年輕的太師兼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大人掌權,他們心里自是清楚得很,剛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夔龍的意見,就是太師大人的意見。
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思誠輕咳一聲,說道:“京營窩案,觸目驚心!這些勛貴,承先祖蔭庇,卻不思報效皇上,體恤百姓,家中廣有良田,卻還如此舞弊貪贓,毀京師三大營,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按大明律,當嚴懲,以儆效尤!”
這就是定下基調(diào)了。
眾人紛紛出聲,附和曹思誠和李夔龍的提議,要求嚴懲。
羅飛羽很滿意。
這個基調(diào),昨天晚上,他就在自家宅子的書房里,跟崔呈秀、曹思誠等親信,把這個基調(diào)給定下來了。今天這樣的擴大朝會,也就是統(tǒng)一一下朝堂重臣的意見,走個正式程序,以朝廷的名義,開始下重手。
他點點頭,贊道:“好!難得大家如此一致!京營事關京畿重地的安危,如今卻被這幫勛貴中的敗類,給糟蹋成這個樣子,讓人痛心疾首啊!這個京營窩案,戶部,兵部,工部,刑部,還有錦衣衛(wèi),仍在緊張偵查之中。不管涉及到哪些勛貴,一概嚴懲不??!”
所謂嚴懲不怠,自然就是殺人,抄家,一個都不放過。
羅飛羽對依附于魏忠賢的這幫朝臣寬宏大量,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并不代表他是對所有人都會這樣。
……
黃宗羲在京師拜見過太師羅飛羽之后,大失所望。他本來還以為,這位年輕的太師誅殺魏忠賢及閹黨,接下來就會整飭朝堂,一掃朝堂上的污穢不堪之風。
可是他在京師呆了十來天去,看到的,卻是什么也沒有改變。
把持朝堂的,仍舊是魏忠賢門下的那些阿諛奉承之輩。被罷黜的東林黨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回到京師,重返朝堂!
黃宗羲心里充滿了激憤,憤而離開京師,回到紹興府。
這一日,他正在客棧整理行囊,準備啟程回到老家余姚,忽然窗外鑼鼓喧天,一陣陣喧嘩。
他忍不住出門,正見到家仆黃仁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邊跑邊喊:“少爺!快去看看!京師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黃宗羲心里一震,急急問道,“什么大事?”
家仆黃仁氣喘吁吁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結結巴巴地答道:“京師……京師……”
黃宗羲抬腳就走,等不及這個不靠譜的家仆轉述了。
在府衙前,已經(jīng)是人山人海,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比廟會還要熱鬧。
黃宗羲這下更是十分急切想要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大事,可是前后左右到處都是人,他根本擠不進去。
最后還是黃仁拖著他,擠得一頭的油汗,才終于擠到跟前。
整個府衙前的影壁上,貼滿了一丈見方的巨幅值長要,上面寫滿了大字。
“少爺,這上面寫的啥,就是京師發(fā)生的大事吧!”家仆黃仁問道。
黃宗羲不由得啞然。敢情這位剛才根本不知道京師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他只是掃了一眼,就不由得大皺眉頭。這是什么人寫的什么東西,怎么如此毫無文采可言?
“上面寫著……算了,我直接讀給你聽吧,你只要識字,就看得懂這么個……東西!”黃宗羲說道。
他直接照本宣科,一字字讀下來。
一共六張大紙,寫的是幾件事,完全就像是在說書一樣,講述太師羅飛羽如何奉信王朱由檢之令,放火燒錦衣衛(wèi)案牘庫,毀滅寶船案證據(jù),又如何被信王殺人滅口,如何逃脫,如何在走投無路之下,孤身入宮,誅殺魏忠賢,掌控錦衣衛(wèi),宣旨時如何在信王朱由檢府中遇到后金刺客刺殺,如何平定禁宮中的太監(jiān)作亂。。
整個過程寫得淺顯易懂,跌宕起伏。在黃宗羲誦讀時,屢屢到緊張?zhí)?,身邊的人忍不住連聲驚呼,神情緊張。
黃宗羲越是讀下來,就越是心驚。他終于明白過來,這個東西,不是寫給他這樣的讀書人看的,而是寫給這些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看的!
所以才如此淺顯易懂,簡直就是大白話,毫無文采可言!寫的又是如此引人入勝,就像那些話本一般!
最后一張紙上,終于是京師發(fā)生的大事。京營大案已經(jīng)調(diào)查結束,三任京營總督,保定侯梁世勛,陽武侯薛濂,以及鎮(zhèn)遠侯顧肇跡,因虛冒領糧餉,問斬,剝奪爵位,削籍,抄家。
襄城伯李守锜,插手京營將官,冒領糧餉,占役,死罪可免,爵位被除,家產(chǎn)被抄沒大半。
這些勛貴府中,具名冒領京營糧餉的家奴,盡數(shù)發(fā)配邊軍效力。
他們的家眷,在被抄沒家產(chǎn)后,驅(qū)逐出府邸,自謀生路。
從前往后這么通讀一遍,黃宗羲不由得口干舌燥。他是個聰明人,立刻就發(fā)現(xiàn)幾點不同尋常的地方。
被問斬的三位勛貴,抄沒家產(chǎn)之后,女眷并沒有被送進教坊司里去。這是怎么回事?朝廷變得仁慈了嗎,格外開恩?
年輕的太師,正在大力整飭京營,并且自領總督京營戎政一職。他這是在攬兵權?
還有,太師這是開始向勛貴世家動刀子?
他就不擔心勛貴世家的反撲?
從人山人海中擠出來,回客棧的路上,黃宗羲滿腦子想著的,仍然是這些個事。
突然,他聽到黃仁問道:“少爺,邸報上說,每個月花十兩銀子,就可以跟知府大人一樣,看到下個月的邸報,你說,會有人傻到花這個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