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整個關(guān)中是火藥桶,那么澄城就是點燃火藥桶的那點火星。
現(xiàn)在這點火星已經(jīng)被撲滅,火藥桶的烈度,也被大幅度降低。只要后續(xù)的執(zhí)行力度能夠保證,這個火藥桶就應(yīng)該不會爆了。
問題就在于,這個后續(xù)的執(zhí)行力度,如何保證。各級當官的,很難說會不會暗中上下其手,克扣賑災(zāi)的糧食和銀子。
羅飛羽把澄城這個爛攤子,仍給楊嗣昌去操持。這是個人才,還很年輕,以其曾在戶部任職過的經(jīng)歷,主持區(qū)區(qū)一個縣衙的事務(wù),還是毫無壓力的。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留下盧劍星帶著一隊錦衣衛(wèi),在澄城協(xié)助楊嗣昌處理賑災(zāi)事宜。
從澄城返回西安府,羅飛羽一行就沒有這么趕急,每到一地,他就與陜西巡撫楊鶴一起,了解當?shù)氐氖転?zāi)情況,以及開府庫放糧的執(zhí)行情況。
各地的執(zhí)行情況,的確不容樂觀。
明目張膽的貪腐,倒是沒有這么大膽,這些地方官吏,對開府庫放糧賑災(zāi),沒有積極性,一拖,二怠,三懶,這樣即使是羅飛羽發(fā)現(xiàn)了這種情況下,也無法把他們怎么樣。
總不可能一路砍殺下去,把這些人全部給砍了。
說到底。這些人沒有利益可撈,都是在很有默契地采取軟對抗的方式。催一下啊,動一下,罵幾句,積極幾下,然后很快又回復到原本的狀態(tài)。
羅飛羽很明智地保持著沉默。他這個太師,不適宜過多干涉底下的事務(wù),只能想辦法從其他的途徑解決。
陜西巡撫楊鶴也是剛剛上任不久,接任的,可以說是個爛攤子?,F(xiàn)在雖然這個爛攤子已經(jīng)被羅飛羽強勢給穩(wěn)住了,接下來的補漏工作,就得他親力親為,強力推動。
一行人回到西安府,在這里,這種情況一樣的存在,甚至要比各地的情況更為嚴重一些。
羅飛羽看在眼里,不動聲色,心里卻已經(jīng)是積了一肚子的火。
布政使司衙門里,氣氛就很是有些凝滯。羅飛羽從落座到現(xiàn)在,只是聽左布政使張啟睿等的稟報,一聲不吭,臉色卻很是不豫。
底下的這幫地方官,可以說是陜西的最高級別的官員,他們都這么不緊不慢的態(tài)度,就決定了下面各府縣地方官的態(tài)度。
要是在一個正常的地方,正常的時間,這么做,其實也沒啥,有幾分無為而治的感覺。可是在這里,這個地方,正處于陷入大亂的懸崖邊緣,還是這么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那就不夠了。
這個地方,羅飛羽需要的,是能夠積極進取的人,是能夠干事,能夠有所為的人。
他這么一分心,左布政使張啟睿的說話聲,就有些飄渺。
“說完了?”堂中安靜下來,羅飛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張啟睿,問道。
左布政使張啟睿恭敬答了聲。還沒退回去,羅飛羽就接著問道:“福王答應(yīng)的五十萬石糧食,現(xiàn)在在哪里?誰在負責?”
有人上前來,答道:“稟太師,屬下陜西督糧參政洪承疇在負責!福王府已運出首批一萬石,余下分批起運?!?p> “哼!”羅飛羽很是不滿,冷哼一聲,冷冷地說道:“派人快馬去洛陽,告訴福王府的人,在我離開西安府的時候,還沒見到五十萬石糧食運到,就不用再運了!我會親自率錦衣衛(wèi)去?。 ?p> 場中一片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是心中巨震。這位年輕的太師,這是在公然威脅福王!他親自率錦衣衛(wèi)去取,當然就不僅僅是取糧食那么簡單,而是要殺人!
洪承疇大聲答應(yīng),轉(zhuǎn)身就去安排此事,毫不拖泥帶水,十分利落。
羅飛羽沉默不語,等到洪承疇安排妥當,回到堂上,羅飛羽再次說道:“你就是洪承疇?”
剛才,他是說完那番話之后,才想起來,這個洪承疇,莫非就是那個洪承疇?就是歷史時間線上的那位洪承疇?差點就能撐起垂死大明的那個洪承疇?
這可是比楊嗣昌還要更為有名的名將名臣!
從剛才這么一件事,羅飛羽也可以看得出來,洪承疇正是他想要找的人選,辦事麻利,富有進取心。
洪承疇有些奇怪,不知道太師為什么問這個問題,答道:“是,屬下洪承疇,字彥演,祖籍福建泉州,萬歷四十四年進士?!?p> “開府庫放糧,可是你在負責?”羅飛羽點點頭,問道。
洪承疇看了一眼左布政使張啟睿,答道:“不是?!?p> “這個事交給你統(tǒng)籌安排!”羅飛羽直接說道,“我在澄城時,見到百姓家徒四壁,缸中無一粒余糧??墒侵h張斗耀非但不體恤百姓,反而一味催征。假以時日,這些百姓豈非就會活活餓死?”
堂中這么多人,無人敢接話。
羅飛羽長嘆一聲,接著說道:“餓死也是個死,反抗也是個死,左右是個死,也就難怪百姓會奮起反抗,殺了知縣張斗耀。澄城反亂一事,知縣張斗耀功不可沒?。 ?p> 這當然是句反話,羅飛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光四處一掃,從各位官員臉上,看到的不是羞愧難當,不是震動,而是麻木不仁!
他本就積著一肚子的火氣,此刻見這幫人還是如此的渾不在意,再也控制不住,冷哼一聲,聲音提高八度,喝道:“開府庫放糧,已是幾天前的事,如今竟然還是如此遲緩!你們可是要逼得關(guān)中百姓揭竿而起,方才知道情勢緊急?!”
這一頓咆哮,羅飛羽終于從在座眾人臉上,看到了驚恐。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緩下來,說道:“洪承疇!”
“屬下在!”
“你現(xiàn)在就是左布政使!”羅飛羽說道,“催福王府運糧,開府庫放糧,就是你當前要做的緊要事!有什么為難之處,直接來找我!但是你們記住,從今日開始,關(guān)中,陜西布政使司,有百姓餓死,有人反亂,我唯你和楊巡撫是問!”
陜西巡撫楊鶴也當即上前,與洪承疇一起領(lǐng)命。
如此一來,陜西這么一個地方,就云集了楊鶴、楊嗣昌和洪承疇三位能干大員,再加上募兵的盧象升,以及羅飛羽親自坐鎮(zhèn),可謂是前所未有的重視。
羅飛羽的意圖很明顯,就是要在關(guān)中的反亂尚處于萌芽狀態(tài)時,就以雷霆之勢,徹底撲滅。這樣做,付出的成本最低,收效卻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