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春節(jié)(一)
轉(zhuǎn)眼又過了兩日,便是年三十。那日回府之后,任憑秋靜玥如何問她,她也沒有說自己撞鬼差點被吃的事。她不想讓靜玥為自己擔心,以后自己出門還需要倍加小心才是。
照例,年三十朝廷開始休沐,全家人晚上都要圍坐在一起守歲,等著初一一到便相互拜年,拜了年之后才會各自散去。
以前秋府,秋靜玥一直病著,每個年三十兒都是秋楓和秋李氏守在別院,三個人一起守歲,初一才會坐在正堂接受其他人的拜年。今年秋靜玥好了,再那樣便不合規(guī)矩了。秋李氏便將除了薛氏以外的所有人都請到前院花廳,擺上各色瓜果美食,眾人齊聚一堂,一起守歲。
今年府上還多了謝必安和石乘風,秋楓也沒有例外,也將二人請到了前廳。
夜皎月帶著秋靜玥和石乘風謝必安,外加一直安靜的住在別院的秋凈涼,最后一個到了前廳。眾人看到秋凈涼之后都驚訝不已,這消失了近一年的人什么時候回來的?
秋凈蘭看到門口的長兄本來要開心的上前打招呼,結(jié)果卻一眼看到了長兄身邊的四兄,更加開心了。她快走了幾步,上前先跟長兄福了福身,“長兄,皎月阿姊?!笔┝硕Y才對秋凈涼說道:“四兄,四兄什么時候回來的?凈蘭都不知道!”
秋凈涼謹記長兄的囑托,盡力維持面上的平靜,溫和的笑道:“有一陣子了,一直住在長兄那里受教。”
“住長兄那里?我經(jīng)常去,怎么沒見四兄?”凈蘭驚訝的長大了小嘴。
夜皎月見秋凈涼緊抿的唇和僵硬的笑容,再看看他緊握的拳頭,忍不住開口道:“是長兄我將他藏起來了?!?p> 藏起來?為什么?秋凈蘭疑惑不解。
夜皎月滿臉的神秘,一把攬住秋凈涼的肩膀,宛若真正的親兄弟一般?!靶∶茫粫涸僬f,長兄跟你四兄要先去給爹娘請安?!?p> 秋凈蘭一聽,連忙讓開了路,讓他們先過去。
秋凈涼的呼吸因見到久違的心上人有些急促凌亂,緊咬著牙關整個腮上的肌肉都在扭動著。
“凈涼,穩(wěn)。”夜皎月說罷緊緊握了握他的肩膀。
秋凈涼愣了愣,轉(zhuǎn)過頭來看向長兄沉穩(wěn)的面龐,心緒竟真的慢慢平復了下來?!皟魶雒靼?,讓長兄費心了?!?p> 夜皎月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帶著眾人進了花廳。
這屋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夜皎月的真身,雖說謝必安和石乘風也是初見,但他們二人顯然沒有即將成為大少夫人的那位受重視。
石乘風和謝必安給秋楓夫婦見了禮就坐到了相對安靜的角落里,夜皎月和秋靜玥卻是十足十的行了大禮,先給二老拜了早年。
二人拜過起身,秋凈涼便走上前來。在永檀寺將近一年時間,加上長兄的諄諄教導,秋凈涼已經(jīng)不是原本沖動的毛頭小子了。他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禮之后,便安安靜靜的等待秋楓的教導。
秋楓有日子沒見自己這個小兒子了,就算是他會到秋府住進別院,秋靜玥也沒有讓他去跟小兒子見上一面。而秋楓自己,對待這些子女也只有對秋靜玥最為上心,初時他對這個小兒子也很是喜愛的,可是后來這個孩子愈發(fā)淘氣不死學習,他生了幾次氣之后便不再管他。而他見秋靜玥沒有讓自己見秋凈涼的意思,便也沒有多提。
如今見到這個久違的小兒子,看著他的神態(tài),愈發(fā)覺得跟大兒子相像了,完全不像是薛氏生的一般,一身正氣英武,倒真有些武將風采,心中那已經(jīng)減淡多年的父子情居然一下子就迸發(fā)了出來。
“不必拘謹,去坐吧?!鼻飾骺戳税肷?,才吩咐道。
夜皎月帶著秋靜玥坐到了秋楓夫婦的右手邊,秋凈涼便乖乖地坐到了秋靜玥的身后,一聲不吭,好似根本不存在一般。
嫡長子落座,庶子庶女們作為弟妹便要一一上前見禮。
許久不見的秋凈冬率先站了起來,帶著妻子張氏上前見禮??v欲過度的一張臉愈發(fā)萎靡,淚堂和耳門都愈發(fā)黑了。縱是這樣,他的一雙眼還在偷偷看向坐在長兄身旁神色淡淡的女子。
夜皎月覺得就算只是自己的身體被他偷瞟了一眼都是一種褻瀆,簡直惡心至極!她忍了忍心中的怒火,冷冷道:“凈冬,多年不見,你那一雙眼卻總看別人,長兄很是傷心啊?!?p> 眾人一聽,誰不明白?這秋凈冬定是又犯色病了。只是這次看的人可不是能隨便看的,那是府中嫡長子未過門的妻子啊!
秋凈冬一聽這話,連忙賠笑道:“哪有哪有,凈冬只是好奇…”
“好奇?凈冬啊,大過年的,別讓好奇心誤了好日子?!币桂ㄔ潞喼毕脍s緊拍死面前這個猥瑣的男人,好惡心??!
張氏白著一張臉,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聽見大郎君如此說,便硬著頭皮拽著還欲發(fā)作的秋凈冬下去了。
秋凈遠看著秋凈冬那副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恭敬道:“長兄,凈遠給您拜個早年。”
夜皎月順著他的表情也笑了起來,“還是我們凈遠哪,越來越俊朗帥氣招人喜歡了!”說罷還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班牛眢w也不錯!”
秋凈遠笑道:“長兄過譽了!”說完便看向長兄身后的秋凈涼。
秋凈涼慢慢站起身來,恭敬的抱拳施禮道:“三兄,過年好?!?p> 秋凈遠玩笑道:“四弟,還沒過年呢。”說著便拍了拍他的肩,“四弟才真是身體好?。 ?p> 秋凈涼又拱了拱手,并未說話。
秋凈遠看著他靜靜站在長兄身后那副乖巧沉靜的樣子,哪里還有之前的莽撞冒失,不由得嘆道:“一年未見,四弟沉穩(wěn)多了?!?p> 秋凈涼回道:“是長兄栽培的好?!?p> 秋凈遠在心中冷笑,這個秋靜玥到會籠絡身心,逐出了一個秋凈荷,拉攏了秋凈涼和秋凈蘭,還真是好手段。雖說手邊這兩個人都沒什么用處,可就這拉攏人心的手段,便讓他覺得面前的長兄已經(jīng)不是以前病怏怏的那般簡單了。“長兄偏心,都不栽培我!”
夜皎月一聽做出驚愕狀,“我們凈遠還用我來栽培?凈涼還小,我難免要拿出一副長兄如父的架勢來,凈遠可莫要吃醋?。 ?p> 秋凈遠呵呵一笑,“真是羨慕四弟??!”
怎么,還想立在我身邊煩我?剛遞給秋凈涼一個碟子的夜皎月連忙遞給秋凈遠兩個碟子,笑道:“哎呀三弟,快別委屈了,來,這兩個碟子都給你,不能再多,再多四弟該吃醋了!”
“得,我心滿意足了!”秋凈遠樂呵呵的接過兩個碟子,心中冷笑,還真會轉(zhuǎn)移話題啊!
眾人寒暄了一陣才又落了座,秋凈蘭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秋靜玥的身邊,輕聲道:“皎月阿姊,我…我能坐你這邊嗎?我……”
秋靜玥看了看她原本坐的位置,心中自是明了。雖說是大伙齊聚一堂,可是妾侍都沒有呆在花廳,都是呆在外廳,只有這些秋氏子女跟著爹娘坐在屋中。凈蘭與他們都關系一般,唯獨跟自己幾個關系較好,自然是不想坐在那邊,想與自己做一塊了?!白匀豢梢??!?p> 秋凈蘭開心的讓小蘗去將自己的小凳和碗筷拿了過來,坐到了秋靜玥身邊,不自覺的回頭看向秋凈涼。很久沒見到這個四兄,本來就高挑的個子又長高了不少呢!
這一回頭,發(fā)現(xiàn)秋凈涼正在看她,秋凈蘭微微一笑,甜甜的叫了聲四兄,便對夜皎月笑著點了點頭。
秋凈涼被那聲四兄叫的心中蕩漾,直到聽到他長兄喊了他幾聲,才回過神來。
夜皎月看他那副靈魂出竅的樣子,心中有些無奈?!皟魶?,你嘗嘗這個?!彼D(zhuǎn)過身遞過去一個小碟子,在秋凈涼接碟子的時候故意拽了一下。
秋凈涼回過神來,抿著唇低下了頭,盯著碟子不再抬頭。是啊,現(xiàn)在人這么多,他卻一點都不知道收斂,這里的人哪一個是善茬?若是真被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讓凈蘭如何做人?他想到這,便覺得自己真是太不成熟了,還好有長兄從旁提點。
大伙聊著天,不知不覺的便到了子時。都不用誰來通報,只聽外面的爆竹聲便知道了。秋府也燒起了旺火,小廝們歡天喜地的將一截截的爆竹扔入火中點燃,不一會兒清脆的劈啪聲便響了起來。眾人站在花廳門口笑著看向那燒的正旺的火堆和劈啪作響的爆竹,心中請愿來年一切順利。
秋靜玥偷偷握住夜皎月的手,在她耳邊說道:“我愿生生世世,與你相依?!?p> 夜皎月紅著臉看向他,卻見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臉去看炮竹了,便也在他耳邊說道:“我愿你生生世世,福壽綿長?!?p> 謝必安站在院子的暗處,看著耳語的二人,心中說不出是何滋味。沒想到,他謝必安居然也有今天!他垂下頭,竟笑了起來。只是不知道這笑,是嘲笑,還是苦笑。
“我先回去了,太吵?!敝x必安對身側(cè)的石乘風說道。
石乘風的目光從火堆上移開,轉(zhuǎn)過頭謝必安已經(jīng)不知去向。他緩緩看向人群之中的秋靜玥,那雙明亮的眼正定定的盯著夜皎月的,石乘風頓時恍然,跟著苦笑了一聲。“我也會去吧,本來就不是一路人?!?p> 爆竹陸陸續(xù)續(xù)燃了半個多時辰才漸漸結(jié)束,眾人回到堂屋,由夜皎月領著,眾人一一給秋楓和秋李氏拜年。
不管是眾子女還是在場的丫鬟小廝,都得了紅包賞錢退到一旁后,妾侍們才從外廳走了進來,給郎主和主母拜年。
這是夜皎月第一次見到孟氏,也是第一次見到冷氏的正臉。上次匆匆一面,都沒敢看冷氏的臉便慌張的逃了。這次一看,這冷氏與凈蘭在長相上居然真有那么幾分相似。不過不仔細看,是不會看出來的,而不知情的人,也不會聯(lián)想到他們倆會是母女,想必凈蘭更像她的父親吧。
薛氏也被人從自己的小院接了出來,她被憋了這么久,從沒受過這等委屈的她瘦了不少,看著倒是老實了許多。可夜皎月和秋靜玥依舊從她眼睛里看出了不甘和憤恨。
她請了安,便四下張望,看到了秋凈冬和秋凈涼,心中安慰不少,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兩個兒子還能頂不過那一個病秧子?可環(huán)視了一圈卻沒見到秋凈荷,便忍不住問道:“大女郎呢?”
原本歡快的眾人一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薛氏覺得不對,拉過小麥便問道:“我問你為什么來我院子你什么都不說,今日一看誰都來了獨獨沒有凈荷,什么意思?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凈荷呢?”
被關起來的她自然是一點都不知道消息,可是其他人多多少少都聽說了一些,只是不敢提罷了。
秋楓本來高高興興的,被他一提秋凈荷,神色立馬冷了下來。
薛氏問了半天也沒人搭理,便看向夜皎月。“我女兒呢?上次她得罪了你,你對她做了什么?”
夜皎月蹙了蹙眉,對門口的川柏使了個眼色,便對薛氏道:“你在說什么?凈荷是誰?不認識,你該回去了?!?p> 薛氏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么?凈荷是誰…不是…怎么…唔!”話還沒說完,便被川柏塞了一塊紅布在口中。
川柏一邊塞一邊說:“吉祥話吉祥話,薛姨娘您說的夠多了,跟小的回院兒去吧。”說罷便跟川谷一起,將薛氏拖著離開了花廳。
孟氏一張和善的圓臉,看薛氏就這么剛到就又被拖出去了,不由得害怕的向后退了幾步,想盡量躲到眾人最后不被注意到。
冷氏則依舊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面孔,繼續(xù)撥弄著手中的佛珠。面前的這些人,都與她沒有一點關系。她只是……想到這,她偷偷抬眼看了看乖巧的站在大郎君身邊的秋凈蘭。這一屋子人,也就那個孩子,與她有關系了。
而姜氏看著這一幕,禁不住瞇了瞇眼睛。這個秋大郎君,果然不應該讓他活這么久,如今好了,跟變了個人似的,原本看著只是個柔弱書生的模樣,現(xiàn)在看起來居然有如此狠辣的一面。還好凈蓮求了叔父,進宮去做貴人了,要不然他們娘三個無依無靠的,還真不一定能斗得過他!
這樣想著,她立馬換上了溫和的笑容,上前來給郎主主母拜了年,笑道:“今年一定是個瑞年,春日里大郎君和三郎君就要考學了,希望大郎君一舉奪魁,拿個狀元?!?p> 夜皎月笑了笑,說道:“我?guī)Р《嗄?,比不得凈遠自小便勤學苦讀,這狀元估計是凈遠的,我只求不名落西山便好。”
秋凈遠聽的心中得意,面上卻是十分惶恐?!伴L兄,凈遠腦子笨得很,只能笨鳥先飛,怎么敢跟聰慧過人的長兄比?長兄如此說我都不敢去明年的科舉考試了?!?p> 夜皎月心中冷笑,那你別去好了!心中雖厭,面上卻仍和善道:“可別,咱們兄弟兩個都去考上一考,你考的好,那是你這么多年學得好。你若是因我這一句話就不去了,那我不成罪人了?”
秋楓看著他們兩個你來我往的軟攻擊,心情有些郁郁。“好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回去更衣,祭拜祠堂?!?p> 眾人應下,都回了各自院落。夜皎月?lián)Q了衣裳看著面前的秋靜玥,內(nèi)心有些愧疚?!鞍ァ緫撌悄闳サ摹!?p> 秋靜玥并不在意,他溫和的笑了笑,抬手理了理夜皎月的發(fā)絲,輕聲道:“有何區(qū)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啊?!?p> 夜皎月的笑容有一絲苦澀,“我總怕我做不好,辱沒了你的名聲?!?p> “別說這樣的話,很多事情我不如你細心周到,很多事,我做的不一定有你好。莫要妄自菲薄,有你幫我,吾之榮幸?!鼻镬o玥握了握她的手,繼續(xù)道:“去吧,別讓爹娘在寒風里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