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麒麟盜經(jīng)

　　聊齋先生說到此處，忽然大大的沉吟起來，似有萬千語言要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抬眼望向那無窮的黑暗，眼眸閃著晶亮的光芒。吳真心中忽然一動(dòng)，心道，恐怕蒲松齡將要說出的話，必然驚天動(dòng)地，不然怎么當(dāng)?shù)闷鹗撬谥兴f的大事。

　　于是，吳真問道，先不要說那些大事，我既然是異家新一代的做傳人，我特別想知道，您老人家作為做傳人，有朝一日百年之后，是鬼，是仙？想必狐君既然把春秋筆交給您，如此大的信任，您一生做傳，難道就沒有學(xué)得成仙了道的法門？

　　本來說到大事，讓聊齋先生很是難以開口，如同要把千鈞重?fù)?dān)忽然壓到一個(gè)小孩子的肩頭，是如此殘忍又是如此無奈，沒想到吳真岔開話頭。

　　聊齋先生道，既然想見識一下我的本事，不妨讓你開一開眼界。

　　蒲松齡忽然來了興致，口中朗聲吟道：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hù)，只羨鴛鴦不羨仙。仙字出口，雙袖一抖，只見光明之外，剎那間閃過一絲強(qiáng)光，陡然化作萬千光線，向黑暗中的萬千野獸劈去，萬千野獸則化作一片片飛灰，在漫漫長天飛舞，光明向黑暗一步步逼去，如在彈指間，黑夜跨越到白晝。

　　吳真心中大喜，這不就是道法中常常提到的“化晝法”么？

　　吳真小時(shí)候聽到故老相傳，早在唐朝，元稹為御史，有一天傍晚，白樂天攜一道人來訪，元白是知己，三人在花下小酌。

　　元稹嘆息道，你我二人都是詩人，本來我花園中百花盛開，正好借得白兄的大作，歌詠一番，可惜啊，可惜，花時(shí)已過，只有一鉤殘?jiān)孪嗾?，未免掃了雅興。

　　白樂天笑道，元兄，這有何難。說著，眼睛瞥向坐陪的道士，道士眼含微笑，捻須，望向天空，深深一揖，說道，月宮仙子，小道無禮了。

　　說完，道士雙袖一揮，園中大放光明，如太陽普照大地。

　　元稹大奇，急忙請教道士大名，原來他就是著名的高道戴天山。

　　也就一盞茶的時(shí)間，百花逢得光明，紛紛開放?；庖u人，元稹雅興大發(fā)，作詩詠嘆曰：花時(shí)同罪破春愁，酔折花枝做酒籌。當(dāng)天，三個(gè)人舉杯痛飲，欣賞著夜晚難得盛放的百花，花香酒香，不亦快哉！

　　吳真翻身跪倒，向蒲松齡懇求道，希望老先生傳授道法，愿意拜您為師。

　　聊齋先生道，“化晝法”只是小術(shù)，并不是成仙了道的煌煌門徑，但是，你作為新一代的做傳人，將要面對人間的險(xiǎn)惡，沒有法術(shù)傍身也難以保全，更何況完成狐君交托的使命。出銅鏡前，我一定會教你。但我絕不是你的老師，你的老師另有其人，他早晚會在關(guān)鍵時(shí)刻出現(xiàn)。

　　現(xiàn)在我把那件驚天大事說給你聽。

　　道家老祖騎一頭青牛向西而行，意在出函谷關(guān)。一路無事，老子雖然傳大道于世間，但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無人認(rèn)識老子本尊，只當(dāng)是一個(gè)枯瘦的老頭子。

　　當(dāng)時(shí)關(guān)令尹喜頗學(xué)得些望氣的本事，忽然見紫氣東來，曉得有一個(gè)不世出的大圣人將來到函谷關(guān)。果然尹喜窺破了老子的圣人真面目，怎么能放過這個(gè)難得的機(jī)遇。要求老子留下胸中翰墨，所以世間才有了《道德經(jīng)》。老子既然收了關(guān)令尹喜，就帶尹喜一路出函谷關(guān)，過散關(guān)，入甘肅，經(jīng)游天水、隴西、臨洮、蘭州、酒泉等地后，又回到隴西邑，落戶臨洮，最終在臨洮東山“飛升”。尹喜一路跟隨，得到了老子的真?zhèn)?，承繼了老子的衣缽。

　　尹喜此行，有一個(gè)大大的疏漏，就是將老子《道德經(jīng)》留在了函谷關(guān)。誰也沒有料到，卻招來了一個(gè)大大的偷書賊。

　　吳真問道，那偷書賊是誰？

　　麒麟大帝！

　　這麒麟大帝又是怎么個(gè)來頭？

　　聊齋先生道，你可曉得“西狩獲麟”這件事？

　　吳真搖頭，心道，我從高中就輟學(xué)，《論語》只記得淺顯的“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西狩獲麟”這樣的事怎么知道。

　　聊齋先生道，魯哀公14年，孔老夫子已經(jīng)71歲，這一年的春天，魯國的君主在鉅邑打獵，叔孫氏的一個(gè)從者獵獲了一個(gè)四不像的野獸，沒有一個(gè)人認(rèn)識這是什么動(dòng)物。于是把這個(gè)野獸帶回了家中?？鬃勇?dòng)嵟苋タ矗蓢@的是野獸已經(jīng)被殺死。夫子見這頭野獸獅頭、鹿角，虎眼、麋身、龍鱗、牛尾，尾巴毛狀像龍尾，有一角帶肉。正是麒麟，有毛之蟲三百六十，而麒麟為之長。

　　孔子悲痛的和人說道這就是麒麟啊。像你這樣仁善的獸，你為什么要來這里?。磕銥槭裁匆獊磉@里??？夫子哭得無比的悲痛，嘆息道，“生非其時(shí)，吾道窮矣”。這件事后來被夫子寫進(jìn)《春秋》，就是西狩獲麟的故事。

　　兩年之后，夫子仙逝。

　　吳真問道，夫子為什么痛哭？

　　聊齋先生道，夫子與麒麟密切相關(guān)，相傳夫子出生之前，有麒麟在他家的院子里“口吐玉書”，書上寫道“水精之子，系衰周而素王”；夫子死前再見麒麟，內(nèi)心定然想，麒麟是瑞獸，紛紛亂世，瑞從何來，麒麟?yún)s現(xiàn)身；紛紛亂世，禮崩樂壞，對麒麟刀劍相向，世人無知無識，無言無心，生生將性情溫和的麒麟殺死。夫子痛惜麒麟，回看自身，棲棲遑遑凡數(shù)十載，沒有機(jī)會施展抱負(fù)，沒有機(jī)會再現(xiàn)周朝的禮樂，所以夫子痛哭。

　　麒麟本來就是上古的神獸，與“鳳、龜、龍，謂之四靈”，雖然被殺死，卻為“素王”秉筆直書于《春秋》，得到圣光的護(hù)持，居然一靈不滅，修成妖孽。

　　紫氣東來，不光尹喜知道有大圣人將出函谷關(guān)，麒麟修煉成妖孽之后，也能望氣。但是它身為妖孽怎么敢接近道祖老君，只是垂涎于《道德經(jīng)》。于是趁著尹喜陪老子出關(guān)，偷偷潛入函谷關(guān)，偷走《道德經(jīng)》。更做妖法，放起一把大火，火焚尹喜府。老子手書《道德經(jīng)》從此陷入麒麟之手，數(shù)千年修煉，如今成為麒麟大帝。

　　吳真問道，麒麟偷走《道德經(jīng)》，那現(xiàn)在傳世的《道德經(jīng)》是真本、假本？

　　聊齋先生道，文字上固然沒有變化。原來這個(gè)關(guān)令尹喜聰明絕頂，過目不忘。老子手書《道德經(jīng)》之后，尹喜每天念誦，早已刻在心間。等他回到函谷關(guān)，知道火焚尹府，金銀財(cái)物燒也就燒了，可惜的是手書《道德經(jīng)》。怎奈自己剛?cè)氲篱T，回天無力。只好憑記憶再寫《道德經(jīng)》。

　　后來尹喜得道，為什么不追殺麒麟？

　　問得好問得好。原來當(dāng)日麒麟偷得《道德經(jīng)》，立刻躲起來修煉。尹喜得道，自然知道了麒麟盜經(jīng)，但是修道的麒麟，無一惡事。尹喜也就不再追殺。況且麒麟躲的地方，非常特別，讓尹喜下手除掉麒麟變得非常不便。

　　躲在哪里？

　　麒麟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