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秋六藝劍

　　一夜風(fēng)呼嘯，吳真半夜醒來，早已了無睡意，于是披衣而起，站在窗前，從窗欞間窺望天地。外界仍是黑暗一團，吳真忽然警覺起來，略感不適，覺得后背有燒灼之感?；仡^即見一雙晶亮冰冷的眼睛向自己走來。正是冷春秋。

　　吳真道，冷兄，難道一夜未睡？

　　正是。方才你忽然回頭，讓我有餓狼回顧之感，看來你修煉《黃庭經(jīng)》結(jié)手印雖然只有一天時間，卻已經(jīng)讓自然之靈敏上身?？上部少R！

　　對冷春秋的贊揚，吳真心里猛然一醒，剛才只感覺后背有燒灼之感，即是被人注意之時的靈敏反應(yīng)。看來修仙之路開啟了第一步。

　　在黑暗中二人不在說話。

　　黑暗中，有東西輕飄飄落在吳真臉上。是雪花，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漫天紛紛揚揚早已經(jīng)下起了一場大雪。

　　吳真想起流浪以來，自己睡過荒野、睡過橋洞，被大風(fēng)吹過，被大雨淋過，被冷雪凍過，被人呵斥過，被人打罵過，被道士騙過，被僧人欺侮過。一生所遭遇的白眼、輕視、唾棄何其多也。曾經(jīng)想過，無數(shù)次在夢中呼喚自己的父母，無數(shù)次在病中希望得到溫暖，哪怕是伸過來的一雙手，遞過來的一杯水……沒有，什么也沒有。

　　吳真默然，雙眼中含著淚水，卻不讓淚水滑落。

　　如今，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千難萬難一定要去尋找。冷春秋用肩膀碰了一下吳真的肩膀，吳真的淚水滾落。

　　冷兄，吳真問道，你如何知道病梅先生會春秋劍法？吳真趕忙用話語打岔，即使如此親近的朋友，他也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冷春秋道，你可知道孔子？

　　知道。

　　你可知道，孔子是武林高手？

　　不知。

　　冷春秋道，世人誤會夫子已經(jīng)數(shù)千年，可悲可嘆的是，夫子的真面目或許只在我異家能夠流傳吧。

　　一聲嘆息。

　　人對人的誤解，從來如此，人對圣人的理解全由取舍而來。有利就取，無利即棄，上位者尤其如此，至于夫子的真面目，誰會在乎呢。冷春秋慨然道，吳真此時卻對冷春秋有了全新的認(rèn)識，原來這個冷酷的家伙也有動心的時刻。

　　冷春秋道，孔子是晚周戰(zhàn)國諸子之大宗師，孔子及其學(xué)徒即為儒黨?？鬃硬⒎且唤榭照勚家孪壬?，實是政治家、軍事家、武術(shù)家。孔子門徒三教九流，有三月不違仁的顏回，有近乎痞子的子路，有江洋大盜顏涿聚，有曾經(jīng)受刑之人漆雕開。儒黨之中有一個好勇任俠的團體，黨內(nèi)稱之為“六藝衛(wèi)”，夫子自創(chuàng)春秋六藝劍法，六藝衛(wèi)的弟子習(xí)文也習(xí)武，既負(fù)責(zé)傳承孔門的武術(shù)，又保衛(wèi)孔子的安全。

　　吳真道，何為六藝？

　　六藝是禮、樂、射、御、書、數(shù)。禮者，禮節(jié)也，含五禮，吉、兇、賓、軍、嘉；樂者，音樂也，含六樂：云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等古樂；射者，射箭也，含五種射技，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御者，駕駛技術(shù)也，含鳴和鸞、逐水車、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書者，書法也，含書寫、識字、作文，六書含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zhuǎn)注、假借；數(shù)者，理數(shù)、氣數(shù)也，含運用方法時的規(guī)律，即陰陽五行生克制化的運動規(guī)律；禮者，禮節(jié)也，含五禮：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嘉禮。學(xué)此技能，怎么能夠成為腐儒，無一不是經(jīng)世致用的學(xué)問？

　　我流浪之時，曾看到過孔子畫像，覺得此人圓腦寬臉，腰間佩劍，兩手當(dāng)心，身體略向前傾，有些彎腰駝背。

　　不假，夫子身體高大，當(dāng)時號稱“長人”，上半生長，下半身短，合五尺六寸，221.76厘米；身體前傾，是古人所謂的龜背，是恭敬如儀；夫子佩劍，只因他是軍人世家，前輩都是赳赳武夫，夫子挽得強弓，射得好箭，馴得烈馬，駕得戰(zhàn)車，做得好詩，寫得好文，搞得外交，理得好財，學(xué)問如海，又能知行合一。倘若只文不武，門下弟子怎能有江洋大盜，又怎能在門內(nèi)成立“六藝衛(wèi)”，只可惜。

　　可惜什么？

　　夫子死后，儒分為八，又稱八儒，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顏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此之后，夫子所創(chuàng)的“春秋六藝劍法”開始在孔門中分散傳承，如今天下，懂得全部劍法的已然不多。漆雕氏即漆雕開，傳承“春秋六藝劍法”最多。

　　病梅先生呢？

　　他的劍法來自文昌帝君，卻也只會兩套，人稱“春秋兩儀劍”。

　　冷春秋轉(zhuǎn)身面對吳真，道，吳兄，我拿才子斗，就只為吳兄能夠?qū)W得“春秋兩儀劍”。

　　其他失落的劍法，都在何處？

　　我卻不知，孔門傳承中，想必有其他劍法的下落。

　　吳真聽冷春秋一番談?wù)摚鲩L了太多的知識，有很多從前聞所未聞。不禁神往于孔子的學(xué)識。甚至心想，如果當(dāng)世真有孔子這樣的老師，自己一定早早尋到，拜倒在他的面前，將夫子的一言一行全部記錄，貫通孔門六藝；繼而又是失落，現(xiàn)在魚腸劍雖然在手，只是知道春秋兩儀劍可以向病梅先生學(xué)習(xí)，其他劍法呢？他們又在何方？何時才能踏上解救父母的白頭山之路？

　　冷春秋原道，吳兄，我信你。

　　信我什么？

　　冷春秋不再多言，一雙晶亮冷酷的眼睛望向吳真，轉(zhuǎn)身，走入黑暗，在那一瞥之間，吳真在那雙眼中讀出了溫暖和信任。

　　其實，黑暗中，還有另一雙美麗的眼睛此時在盯著吳真。吳真雖然注意到了，卻沒有回頭。他不敢回頭，不知道以何相對。父親選擇修真之路，與母親結(jié)合，如今被困；自己也選擇了修真之路，修真即要斷絕情欲，自己為了得到魚腸劍，卻送給了樊於美一件玉佩。自己當(dāng)是交換魚腸劍的禮物，樊於美會不會把它當(dāng)做定情信物呢。還是我這個窮小子瞎想。

　　背后灼熱。

　　吳真接過一片雪花，仰起頭，落在臉上的雪花，化成亮晶晶的水珠，冰涼，清醒。他索性走出去，雙腳采在雪地，咯吱咯吱的聲音從腳下傳來，自從開始修煉《黃庭經(jīng)》，溫暖從丹田彌漫全身，反倒不覺得分外寒冷。

　　此時，漫天的大雪仍在紛紛揚揚，它們不必知道每個人的心思，只管從萬仞高空飄下，在風(fēng)中飄舞，最終落向地面。

　　天很快就會亮起來，不知道急忙忙趕回去的病梅先生，遇到了什么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