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黎明送人頭

　　去利童子緊問一句，什么東西，會讓吳真能夠舍出性命進入汗青樓，要知道，自從帝君建好汗青樓之后，還從未有人進入過？

　　病梅先生不抬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去利童子的兩只眼睛，道，只因我會春秋兩儀劍。

　　師父，早就聽說，您會春秋兩儀劍，也知道是夫子親傳的武功。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也，您能不能為我介紹一二。說完，卻也直視病梅先生，沒有絲毫的怯懦。

　　病梅先生收回目光，眼神浮向二十四座汗青樓，聲音卻嘶啞起來，想是經(jīng)過一日來的緊張拼斗，略有疲累，他后背緊貼著椅背，雙手抱肩，慢悠悠道，儒分為八之后，夫子所創(chuàng)的春秋六藝劍就四處分散在門人弟子之中。我的恩師文昌帝君，也只懂得兩套，即是春秋兩儀劍，《周易·系辭》：“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即陽儀和陰儀。此兩套劍法，猶如易經(jīng)八八六十四卦的乾坤兩卦。如一陰一陽謂之道，衍化出整套劍法，看似簡單，卻是萬劍之母，萬劍之源。

　　師父，既然師弟已經(jīng)勾結小麒麟，背叛出師門，您何不把春秋兩儀劍傳給弟子？眼神懇切之至。

　　病梅先生卻道，韓愈先生《師說》講解為師之道，深合我心，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但是修煉春秋兩儀劍，首重品質，夫子五常：仁義禮智信，對君父要忠，對朋友要義，對兄弟要悌，劍不輕傳，何況此種深奧的劍法，沒有扎實的功底卻也修煉不得，否則極容易走火入魔。

　　病梅先生一席話，明是講道理，實際上確是拒絕。去利童子沉默不言。

　　病梅先生道，今日奔波了一天，卻也擔驚受怕了一天，你也去休息吧。說著話，眼神再度飄向汗青樓，只見元史汗青樓和明史汗青樓，細細的黑煙開始變濃。病梅先生心道，但愿明日吳真一來，既能進入汗青樓，解此危難，否則大難臨頭。

　　去利童子站起身，躬身而退，然后轉身離去。一雙狐疑的眼睛盯在去利童子背上。

　　下雪啦。門外一個聲音大叫，確是去利童子。病梅先生，生來愛雪愛梅花，三步并作兩步來到當院。

　　你可知道，古今以來論梅花的詩歌？病梅先生問，語氣卻變得平緩，想來大雪讓他能夠放松。

　　去利童子卻道，師父您知道我，一向不大注意這些子曰詩云的東西。弟子只愛武藝，只愛聽些成仙了道的故事。

　　病梅先生道，古來稱頌梅花的詩歌實在是不少，古今第一當推梅妻鶴子的林逋先生。

　　為什么人稱他梅妻鶴子？

　　因為此位先生，植梅養(yǎng)鶴，半世隱居，直至壽終，卻從未出仕，以閑適恬淡為追求，既不幕學而優(yōu)則仕，也不幕修仙訪道，千百年來，都是實在難得的人物。

　　去利童子卻道，這樣的先生是不是愚癡??？修仙難道不好么，像師祖文昌帝君，掌管天下文運功名，受天下讀書人的膜拜？我卻是要立志跟隨師父，去做一個踏踏實實的修仙人。

　　病梅先生卻不答他的話，仍在自言自語，林逋先生，本是北宋年間錢塘人士，幼時孤貧，卻很好學，從小便通曉經(jīng)史百家，尤擅詩畫。長大后，漫游江淮，閱盡世事紛繁后，于四十歲左右回到杭州，隱居孤山草廬，死后葬于此處。曾作詩“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p>　　你可知道茂陵是何許人？

　　您又在難為徒弟。

　　茂陵就是漢武帝，此兩句詩，意在諷刺漢代才華橫溢的文學家司馬相如。司馬相如也是絕頂聰明的才子，早知道好大喜功的漢武帝必要舉行封禪大典，死前卻已經(jīng)寫好《封禪書》，漢武帝命人前去吊唁，正好獻上《封禪書》，博得皇帝龍心大悅?？梢姛o風骨的文人，如何逢迎上位，如何揣摩圣意。林逋看不起司馬相如對武帝的奉迎，所以寧肯一輩子隱居。卻不曾想，隱居的林逋卻被宋仁宗敬重，死后被賜謚號“和靖”。

　　病梅先生一番長篇大論，去利童子雪中靜聽。只聽得大片雪花紛紛揚揚飄落，輕微的沙沙聲在夜間聽得分外悅耳，如聞天籟，病梅先生如已微醺。

　　為師我很是羨慕這位林和靖先生啊，說完抬頭仰望蒼天，天空是無邊的黑暗，卻又無盡的雪花灑落下來。

　　我只羨慕師父。

　　如果不是文昌帝君收我為徒，我愿和林和靖先生一樣，梅妻鶴子，遠離廟堂，在江湖之遠自由自在，據(jù)名人張岱《西湖夢尋》載，南宋滅亡后，有盜墓賊挖開林逋的墳墓，只找到一個端硯和一支玉簪，可見先生高風。如今掌管這二十四座汗青樓，不敢走錯一步，連詩也做不出來了。

　　說罷，便隨口吟出，眾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吟罷詩，手中卻多了一把暗香劍，在漫天大雪中舞起劍來。去利童子眼神緊緊盯住劍招，眨也不眨，唯恐錯過。

　　病梅先生忽然停劍在手，劍鋒指向一枚飄落的雪花，雪花被劍風撞開，劍再次刺向這片雪花，雪花再度被劍風撞開，如是者三次，正在去利童子凝神觀劍之時，劍尖卻刺向去利童子的前胸，迅疾如閃。

　　去利童子大驚，早已來不及抽身后退，只是大叫一聲：師父。

　　病梅先生收住長劍，雙眸閃爍，大笑道，為師只是開個玩笑。

　　去利童子忙拍著胸口道，師父的劍法確是精妙絕倫，我已經(jīng)看得呆了，不知道您剛才所舞的劍法，是不是所說的春秋兩儀劍。

　　不是。

　　那您的劍法？

　　兩儀劍，自有劍譜，就在“疏影園”梅花下。

　　師父又在哄我，我自從拜師以后，就一直奇怪，師父既然叫病梅先生，又愛梅花，卻從未見師父養(yǎng)過梅花。

　　自從看管汗青樓以來，不想讓人窺破隱秘，說我有玩物喪志的嫌疑。

　　再說梅花為天地所生，為萬人所觀賞，何必為我所獨有，所以在看管汗青樓之前，我的梅花早已種在“疏影園”，春秋兩儀劍的劍譜只在梅花影里尋。

　　去利童子不在說話，只是牢牢記下。

　　師徒二人院中觀雪，卻各有各的心事，不再說話。

　　啪啪啪，有人拍打院門，去利童子踏著白雪，打開院門，即發(fā)現(xiàn)一個黑盒子。在白亮亮的雪地上，黑盒子分外扎眼。在看四周卻無人，白雪覆蓋大地，盒子左近卻沒有任何一個腳印。去利童子抱著盒子進了院門，關好院門。

　　師徒倆進了屋門，去利童子打開盒子，就是一聲驚呼。盒子里是一個人頭，不是別人正是去名。

　　是誰黎明送人頭？又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