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初會五石散人
吳真和冷春秋,也發(fā)現(xiàn)了這隊和尚,只見他們風(fēng)塵仆仆而來,僧袍貼著瘦硬的身體,在寒風(fēng)中由遠而近。
冷春秋道,招搖撞騙的和尚我見得多了,肥頭大耳,特別喜歡在寺廟之外,以替人看相替人解災(zāi)為借口,騙人錢花。
吳真也想起了自己在天津大悲院的經(jīng)歷,那個身穿黃色僧袍,肥肉不僅在身上堆壘,在腦后也是肥嘟嘟的一團。這恐怕就是酒肉和尚或者花和尚吧。尤其難忘的是,和尚居然對他呸了一口。那口粘痰,讓吳真覺得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末法時代,全是披著僧衣的魔鬼。
這隊和尚雖然行走的慢,但是規(guī)規(guī)矩矩,卻顯出快來,不一會已經(jīng)走到身畔。仔細打量這隊和尚,確實個個精瘦,不似從前在大悲院所見。僧袍上是一路風(fēng)霜雨雪留下的痕跡,只是破、舊,卻不顯的寒磣。
吳真不由得將雙手合在胸前,看來世上尚有真心修行的人。
小龍?zhí)訁s道,我的哥哥,咱們是來找五石散人的,那邊還等著救命呢。
三個人于是在冰面上搜尋。
不得已分頭行動,誰先發(fā)現(xiàn)五石散人,就招呼一聲。好在冰凍期的易水河,雖然河面寬大,卻甚少拐彎,搜尋起來不是很難。
正在這時,吳真卻聽到了歌聲:
梔子花開心里香,情歌朗約我到秋涼,梧桐葉落,桂花又香,更更做夢,寐寐思量,姐道,郎啊,你有口沒心沒許我,教奴哪得慢心腸。
聲音清脆剛亮,唱的確是俚俗小曲,正是下里巴人的玩意,而且不是如今的民族風(fēng)。
看來唱曲之人頗有古風(fēng)啊。
吳真向冷春秋和小龍?zhí)右允质疽?,向聲音來處尋去?p> 原來,易水河在東關(guān)大橋下面,甚少曲折轉(zhuǎn)彎,只有一個大大的彎道,三個人踩在冰面之上,向彎道尋去。轉(zhuǎn)過彎道,卻見冰面上正臥著一個人,他背枕易水河,翹著二郎腿,全身上下確是一絲不掛。
吳真冷春秋互相對視一眼,這人無論是不是五石散人,都是狂人、怪人。
小龍?zhí)有ξ?,這位大哥,大冷天,你不在家挨著爐火,怎么跑到冰面上來了,還一絲不掛。你,不冷么?
那人卻不回答,連頭也不曾轉(zhuǎn)過來,三人還未走近,只聽那人又唱了起來:
把雪兒做成一個獅子來戲,千樣妝,萬樣扮,就是活的,冷心腸把人調(diào)戲,今晚做一塊,日出就分離,一片真心也,化作東流水。
唱的時高時低,確是訴說男女離情,一邊唱,腳丫子甩來甩去。
三人不敢走的太近,免得那人尷尬。
吳真問道,先生可是五石散人?
那人頭也不轉(zhuǎn)過來,答道,是,又怎么樣,不是,又怎么樣?
小龍?zhí)拥溃砀?,別跟這個瘋子廢話了。咱們在散人家,看到了嵇康集,也看到了繞梁琴,倘若這兩件東西都為面前這個瘋子所有,我看,就糟踐了這兩樣?xùn)|西。
那人這時候卻會過頭來,吳真這才看清此人的樣貌,極瘦,卻白,臉上光滑,一絲皺紋也沒有,兩只眼睛卻清澈如泉水,也就三十來歲。
吳真道,我猜您就是五石散人。
去過我家了。
去過了,冷春秋道。
找我什么事?
救命?;卮鸬娜允抢浯呵铩?p> 你們是誰?
吳真連忙做了介紹,只說了姓名。
怎么回事?五石散人悠悠的道。
三尸九蟲病。小龍?zhí)拥?,先生啊,你不知道,最近突然很多人得了三尸九蟲病。得成百上千了吧。
小龍?zhí)拥脑挘姓嬗屑?,故意加重事情的態(tài)勢,好讓五石散人,趕緊起來,隨他們?nèi)ゾ让?p> 來龍去脈,快講給我聽。
于是吳真將事情,一一講來,小龍?zhí)迂撠?zé)補充。冷春秋卻不插話。
忽然五石散人全身水氣蒸騰,身下的冰嘎啦嘎啦響成一片,似乎是要碎裂。
冷春秋小龍?zhí)?,作勢往后退,吳真卻想的是拉起五石散人。
就在冰面碎裂的瞬間,五石散人拉住了吳真的手,兩個人滾到了另一處冰面。
吳真心道,好險,五石散人的手好涼。
小龍?zhí)?,道,我的天,差點要了表哥的命,說著話就用眼剜了五石散人一眼。
小孩,你別瞪我啊,這可是他自愿伸手的啊。五石散人似是毫不領(lǐng)情。
那你穿上點吧,我們都覺得尷尬。小龍?zhí)拥馈?p> 穿與不穿,我都是我,何必拘泥一件衣服。
四個人走出冰面,隨著五石散人來到河岸上的一處白楊樹林,碗口粗的樹木,筆直插向藍天,葉子凋落,為白雪覆蓋。
一棵樹下,一個藍色旅行包,五石散人從包里取出衣服,穿上。立刻讓人覺得換了一個人,前一個人曠達懶散,后一個清秀陽光。
吳真道,趕緊救人吧,您再不回去,那些人可能就沒命了。
我不回去,救人,就在這。今晚我要和三尸真君好好聊聊。
那您需要什么?小龍?zhí)拥馈?p> 繞梁琴。
好,我去取。
別露神跡。五石散人叮囑道。
小龍?zhí)犹ぶ?,越過河面,上了東關(guān)大橋,打車而去。
冷春秋道,我們就在這等么?
除了等,還能干什么?
那今晚,三尸真君來了,我們要怎么幫你呢?
不用。五石散人不再說話。
是不是打敗了三尸真君,那些人的病就好了?
沒有回答。吳真和冷春秋互相對視一眼。
吳真索性席地而坐,修煉起《黃庭經(jīng)》里的心法來。
沉寂,只有風(fēng)在樹梢,東關(guān)大橋,一輛車一輛車穿行而過,似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都有自己的理由,要在這橋上通過,干自己的一份事業(yè)。
一聲長嘯,吳真醒來,正是五石散人發(fā)出的。
原來五石散人行散完畢。吳真再看,五石散人分外精神。
吳真道,從我們來到冰面,就覺得先生很怪,鄰居也說您在行散,敢問,是五石散么?
對啊,我的方子淘換不宜,以張仲景的《侯氏黑散方》為主,五石包括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鐘乳、石硫黃,將他們煉制成五石散也稱寒石散。說到對路的話題,五石散人也能滔滔不絕。
冷春秋冷冷道,明明服的是毒藥,卻當(dāng)是仙藥。
五石散人大為不悅,道,你懂什么,沒看過《世說新語》么,五石散,借藥熱去寒補虛,能讓人“神明開朗”,“曉然若秋月而入碧潭,豁然若春韶而泮冰積”。
那先生為何還在冰面上挨凍???冷春秋打趣道。
服散必然行散,服藥之后大熱,所以我才在隆冬之時,冰面裸臥。
可是據(jù)我所知,古來服食五石散,冤死者數(shù)百萬。冷春秋嘴上仍然不饒。
五石散人道,你說的我全知道,不然為什么長嘯來行散收功,說你也不懂。
正在打趣斗嘴間,太陽收了光線,黑色一點點蠶食大地。
黑了,冷春秋道。
按時間,敖波早就該回來了,難道出了變顧。吳真望著易州方向,眼中冒火。
五石散人卻又唱了起來:小尼姑猛想起把偏衫撇下,正青春,年紀(jì)小,出什么家,守空門,活地獄,難禁難嫁,不如續(xù)好了青絲發(fā),去嫁俏冤家,念什么經(jīng)文啊,守什么寡。
吳真想到了樊於美,不知道她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