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掌柜與眾人一起將馬匹牽進馬廄,喂上草料,又將貨物安置妥當,掌柜的忙前忙后張羅,十分殷勤,贊問道:“不知此去魏都還有多少路程?”
“腳程快的話,不過一日就到了,門口這條道是去魏國的必經大路,大凡往來的客商到了這里,都要到我店里先住上一日,然后再趕到魏國。我看各位是從晉國到魏國去做買賣的吧?”
“正是,因為路上有位女眷染了恙,只得先在客棧住下,再找位郎中看看,不知附近可有可靠的郎中?”
“這位小兄弟可問對人了,我們這個城邑方圓雖不過百里,卻有位有名的巫醫(yī),看病求神,附近百里之內的人家都找他,只是不巧,他昨日被人請去看病,走時還在我這里喝了杯酒,現(xiàn)在應還沒回來的?!?p> 贊躊躇片刻道:“即如此,我們就在客店里先住著,那郎中若回來了,還請掌柜的支會一聲?!?p> “哈哈,小兄弟客氣,他若回來也必定要走我門前這條路,只要他一到,我必定把他帶到小兄弟這里?!?p> 贊又去驪姬處探問了下病情,聽說驪嬙已睡下,便和牛七等人到前面大堂找了張案幾,圍坐下來喝酒。
不多時,就見門口涌進來七、八個漢子,做家丁打扮,個個腰間挎著兵刃,一進店就吆五喝六的,為首的滿臉橫肉,走到靠窗的長案旁坐下,嚷道:“胡老三呢?快給我們拿酒來,這么冷的天,鳥都拉不出屎來了,我們兄弟還要城里城外地跑,直娘個凍死!”
這叫胡老三的掌柜和這伙人甚是熟稔,一招手,伙計們把早已備下的酒肉端了上來,胡老三在旁邊親自篩了酒,和為首的魏氏家奴陪著話。原來這群人是魏國大夫魏甲的家奴,魏甲在魏國權勢傾人,地此附近的百里土地全是魏甲的封地,胡老三在這里開店,倚仗的便是這魏甲,因此對魏氏家臣格外殷勤。
胡老三正和這伙人應籌,就聽門外車輪陣陣,馬蹄踏踏,一支數(shù)十人的車隊在路旁停下,為首的幾人走入店內,只見他們身著戎人穿的短袖襟衣,腳蹬中原樣式的翹頭方履,頭上又戴著士人的冠帽,打扮十分怪異,其中一個約摸二十七、八歲的青衣人,上前道,“請問這里哪位是掌柜的?
胡老三忙迎上,“小的就是,客官是從哪里來?”
青衣人舉止頗為斯文,行禮道:“我們是從秦國來的,要到晉國去,路過此地,住宿一晚。請掌柜給我們三間最好的客房,上些好酒好肉,再拿些精細的草料給馬匹。”
此言一出,魏氏一伙人便哈哈大笑,魏氏向左右人道:“聽聽,從窮鄙之地來的秦國人,還要上好的客房和草料,弟兄們,要不要咱們把隔壁的茅房收拾收拾,讓出來給他們?。 ?p> 手下人皆大笑,那幾個秦人臉上登時變了色,青衣人正欲發(fā)作,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玄衣青年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使了個眼色,青衣人才按下怒氣,走至魏氏一伙人的案幾旁,拱手道:“小人名縶,是秦國的公子,不知這位要將茅房讓給我們的閣下如何稱呼?”
魏氏聽他自稱是秦國公子,先是一愣,隨后脫口而出道:“我家主人是魏國的魏甲大夫,天下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是他的家奴。”
在場的人略一愣,然后哄堂大笑起來。贊在一邊聽得此言,不禁連連搖頭。公子縶面露鄙夷之色,拂袖走了回去,向秦國諸人道:“咱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千里迢迢來到魏國,不想魏人卻連一間象樣的房間都拿不出來,怪道咱們一路走來,只覺臭臊難聞,原來此地就是個大茅房,與其同幾塊茅房里的臭石頭較勁,不如咱們將就一晚,明天早些離開就是?!?p> 玄衣青年向胡老三道:“給我們三間上房,房錢不會少你的。”
“真是對不住,今日人多,店里就剩兩間客房了,而且還是靠近馬廄的?!?p> 胡老三到不是有意為難他們,今日確實不料會來那么多人,光贊他們一伙就要了五間房,另外南院雖還有幾間房,卻是專門為魏氏族人留著的,即使魏氏不來,胡老三也不敢租給別人。
幾個秦人早已忍耐不住,怒道:“我就不信,一大早的客房就全住滿了,讓我親自去看看?!闭f完沒等胡老三阻攔,已沖到后院去了。
魏氏這會兒才把公子縶的那句話回過味來,寒著臉,看著公子縶等人,那秦人不多時便回來道:“我剛才在后院轉了一圈,南面分明還空著五間房,怎么告訴我們就剩兩間了?”
胡老三正欲解釋,魏氏道:“別說還剩五、六間,就是全空著,也只有兩間能留給你們,這里的房我們已經全包了?!?p> 那秦人道:“你們通共不過八個人,如何要那么多房?”
“哈哈,老子早上住一間,中午住一間,晚上再住一間,你管得著嗎?告訴你們,別以為我是粗人聽不懂你們裝斯文的話,你們剛才罵我什么來著,茅房里的石頭是不是?老子告訴你們,這里就是本爺爺說了算,掌柜的說給你們兩間房,本爺爺一不高興,你們一間都別想要。”
那秦人大怒,打了聲唿哨,外面守在馬車上的數(shù)十名護衛(wèi)一齊涌入店內,只見個個腰插長劍,昂首闊步,氣勢凌人。秦人看了一眼玄衣青年,玄衣青年并不發(fā)話,秦人一時也不敢動手。
魏氏扔了手中的酒杯,道:“怪不得都說你們秦國人不懂規(guī)矩,你們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在魏甲大人的地盤上動手,先得想想自己還能不能走得出去?!?p> 玄衣青年掏出一個金錠,向胡老三道:“只要給我們三間房,這金子就是你的?!?p> “這……”胡老三面露為難之色,覷了覷魏氏的臉色,還是不敢接,這里秦人皆面露忿忿之色,雙手按住劍柄,只等玄衣青年發(fā)令。
一直默不出聲的贊起身道:“諸位既從秦國遠道而來,想必已是十分勞頓。我等早來了一步,住了這里的五間房,人雖也不少,但擠擠也還對付得過,不妨讓一間給諸位!”
胡老三松了口氣,連連道:“這位晉國小兄弟好氣量,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等秦人發(fā)話,便忙招呼伙計將秦人的車馬拉進后院。
公子縶過來向贊行禮道:“我等謝過小兄弟的相讓之情,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
贊回禮道:“同是離鄉(xiāng)之人,相遇于道實屬不易,這等小事,不必掛懷?!?p> 公子縶請贊等人坐下喝酒,贊問起秦人此去何處,公子縶只道此行是去晉國拜訪賢人的,贊心想,晉國和秦國雖是鄰國,但秦國地處偏僻,長年與西戎等蠻夷作戰(zhàn),與中原諸國并無多的往來,與晉國雖偶有一些書信交往,卻很少派使臣來晉國聘問,不知此番他們去晉國是拜訪什么賢人?
贊雖如此想,嘴上卻不便多問,公子縶也打探贊的去向,贊只說自己是從晉國到魏國去做生意的,公子縶又問了去晉國絳城的路,大家喝了幾杯酒,便各自回房了。
魏氏等人見有人替秦人出頭,又見秦人人數(shù)眾多,自己一時占不到什么便宜,只得由他們去了,喝過酒后,也在客店內住下。
不多時,胡老三便到后房來找魏氏,胡老三道:“魏兄這兩日的差事辦得如何?”
魏氏往地上啐了一口,道:“真是晦氣,我今日一早帶人趕到寧老頭家里,也不知是哪個王八羔子走漏了風聲,那老頭已經帶著閨女逃走了,老子我氣得一把火燒了他的草屋?!?p> “沒有抓到人,魏兄回去怎么向魏甲大人交待?”
魏氏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恨恨道:“自從我家大人給國君找美女以來,我國內國外的跑斷了腿,受了多少鳥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大不了皮痛肉不痛地挨一頓打就是了?!?p> 胡老三擠著眉眼道:“眼下有個買賣,可以讓魏兄不僅不會受到責罰,還會受到大大的嘉獎,日后因此飛黃騰達也說不準?!?p> “這次又是什么買賣,說來聽聽?”
“剛才你看到的那伙晉國客商,隨身帶著兩個絕色的美女,單獨住在西邊的房間里,依我看,這伙人外出做生意還帶著女人,多半也是來路不正,不如魏兄把這樁送上門的生意做了,一來向魏甲大人有個交待,二來我等也可以分些油水!”
“果真是絕色?”
“小弟哪里敢說謊,南來北往的人我見得多了,沒見過有這等姿色的,就是大哥你恐怕也是頭一次見?!?p> “呸,我往上送過的美女多得去了,除了月宮里的嫦娥,還沒哪個能讓我開過眼的。不過,要真如你說的絕色,到也值得老子干一票。只是,我看那伙晉人似乎身手不弱,我這次帶的人不多,要動起手來恐怕占不到便宜?!?p> “這你放心,他們對我頗為信任,我只要暗中做點手腳,保管讓他們有勁也使不上?!眱扇擞稚套h了一陣,便各自去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