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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第六十九章 好事多磨

玉之觴 宣嬌 2876 2019-02-19 15:30:00

  長漪命人搬出一口高約三尺,長寬約四尺見方的木柜來,上面覆蓋著一塊綢緞,長漪從袖中取出一卷帛畫,向眾人道:“本公主所覆的東西,答案就在這張畫上,三國使臣若猜出來了,可用《詩》中的一句來唱出,誰對誰錯,最后開柜相驗,一看便之。”

  長漪將畫交給內(nèi)侍,內(nèi)侍緩緩將畫展開,三國使臣瞪大了眼,仔細看那帛上的畫,只見上面畫的是一座山,山上有寥寥幾棵樹木,天地晦暗,似有風(fēng)沙襲卷之勢,山下有一童子,正頂風(fēng)而行。

  三國使臣端詳良久,然后私下竊竊低語,討論一番。玄衣青年正冥思苦想,見長漪朝自己微微一笑,心里一震,心中如電光火石一閃,隨即明白過來,略一沉吟,便要起身作答,鄭使泄屺已搶先一步站起,向長漪道:“外臣不才,已猜出此圖包含的卦象,外臣作歌一曲,請公主聆聽?!?p>  泄屺清清噪音,唱道:“其羽詵詵,振振于飛;其羽薨薨,繩繩不絕;其羽揖揖,宜爾子孫……”

  一曲未畢,眾人早已沸議一片,晉臣中不乏有才之士,重耳、士蒍等人早聽出鄭使唱的是‘螽斯’,這是一種類似蟈蟈的昆蟲,不禁微微皺眉。鄭國使從卻歡呼一片,只待公主點頭,便可得勝而歸。

  不料公主只是淡淡道:“鄭使所射的本公主明白了,可有人有別的答案嗎?”

  玄衣青年起身行禮道:“外臣心中另有答案,也不知對與不對,還請長公主指教?!?p>  “請貴使唱來!”

  玄衣青年朗聲唱道:“肅其羽兮,念子與征;劬勞與野,爰及矜人。集于中洋兮,念子于垣,雖則劬勞,其究安宅。哀其鳴兮,百堵皆作,誰此哲人,謂我劬勞……”

  席上諸人皆不識此人,只見此秦人服飾雖不華麗,卻拍手而歌,頓足而舞,舉手投足,從容自若。歌畢,向眾人一一作揖而返。

  晉候向身邊的世子道:“此人叫什么名字?”

  世子一時語塞,坐在后面的重耳聞言湊前道:“此人是公子縶的長隨。上次賽馬時,兒臣曾與他攀談過,的確見識不凡,談吐非俗,非一般長隨可比。他剛才唱的那首歌射的是‘鴻雁’,長公主出題精怪得很,也真是難為他了?!?p>  此時的長漪,雙頰泛紅,轉(zhuǎn)向衛(wèi)國使臣道:“不知貴國可還有別的高見?”

  衛(wèi)鞅子看向衛(wèi)國使從,見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禁長嘆一聲:“難道我衛(wèi)國真的無人了嗎?”

  長漪向荀息道:“請司儀開柜驗覆吧?!?p>  荀息掀開綢布,打開柜門,眾人皆延頸而望,見荀息從里面捧出一只縛著雙足的鴻雁來。長漪上前接過鴻雁,抱至殿外,解了它的束縛,任其飛去,口中道:“你已失偶多時,快快歸去,莫再迷了歸途。”

  鴻雁在館外徘徊數(shù)圈,終于振翅高飛而去。

  長漪回到席上,鄭國使臣已吵成了一團。泄屺道:“我等才疏學(xué)淺,還要請公主解釋畫上的深意?”

  長漪道:“我這畫上畫的正合《周易》第五十三卦,風(fēng)山‘漸’卦之象。漸卦,巽上艮下,巽為風(fēng)為木,艮為山,全卦用鴻雁做表征,正是秦使所射的《詩》中的‘鴻雁’?!?p>  泄屺道:“《周易》第五十三卦‘漸卦’,巽風(fēng)在上,艮山在下,可這幅畫上明明是艮山在上,巽風(fēng)在下,合的是《周易》第十八卦,艮上巽下之象的蠱卦,蠱者——皿中有蟲,暗合《詩》中的螽斯,如何會是漸卦呢?”

  公主看了一眼玄衣青年,道:“既然秦使射中了,那就由貴使來解釋吧?!?p>  玄衣青年起身,向泄屺道:“漸卦,上巽下艮,正應(yīng)了畫中山上有風(fēng),山上有木的情景,風(fēng)善入,木易長,山則止而不動,風(fēng)欲進而為山所止,所以進而不速,只能循序漸進而已。又因鴻鳥居有行,出有時,且終生只有一偶,所以全卦用鴻鳥做表征,‘初爻曰:鴻漸于干,小子厲,有言,無咎’是也。這是外臣的粗末見識,疏漏不堪,若有不當(dāng)之處,還請公主見諒?!?p>  “一派胡言,”泄屺怒道,“畫中有童子在山下逆風(fēng)而行,明明是山在上,風(fēng)在下,山風(fēng)蠱卦才是最合畫中情境的。”

  玄衣青年哈哈一笑,道:“學(xué)《易》之人最需明理,難道不知天氣清輕,因流動于上而成風(fēng),所以才能動于八方,行于四野。鄭使所說的山風(fēng)蠱,含義本為風(fēng)行山下而受阻,如密閉之器物不透風(fēng)而生蟲蛆,風(fēng)既不起,又何來逆風(fēng)而行之說?”

  “這……”泄屺一時無話,只得轉(zhuǎn)向申生道:“世子,你看這是怎么說?”

  申生淡淡道:“我已告之貴使所覆卦象由艮山、巽風(fēng)兩爻構(gòu)成,怎奈貴使不解畫意,將上下爻順序顛倒,此乃天意,非人事可以關(guān)照矣?!?p>  此言一出,眾人皆嘩然,尤以衛(wèi)國使臣最為不滿,衛(wèi)鞅子上前道:“如此說來,這考題早已外泄,鄭國既然已經(jīng)提前知曉,難保秦國沒有使詐竊題,這場比試便算不得數(shù),需另行舉行比試才為公平?!?p>  荀息高聲道:“請各位稍安勿燥,這場比賽作不作得數(shù),還得由公主和我國君說了算?!?p>  眾人安靜下來,只待公主和晉候發(fā)話。

  長漪整整衣襟,正容道:“題目是本公主出的,有沒有外泄,本公主心里最清楚。本宮以列祖列宗的名諱發(fā)誓,覆中的內(nèi)容,本公主沒有告訴過任何人,至于世子私下相授鄭使一事,是他們猜度的也好,推敲的也好,那是他們自己的事,和本公主無關(guān)。”

  眾人再看晉候,一臉沉陰,他本就因鄭國輸了比賽而怒其不爭,更因鄭使揭了申生的短而不悅,可要他此刻接納秦國為夫婿國,卻是萬萬不情愿的。

  晉候冷冷地向帶頭抗議的衛(wèi)鞅子道:“上次武試時貴國因出箭無禮,寡人取消了你們文試的資格,若不是你們苦苦相求,寡人也不會讓你們參與今日的文試,不想貴國依舊毫無精進,于《詩》《易》上亦是不通,還妄自菲薄,遷責(zé)于旁人,不管鄭、秦兩國是誰勝出,接下來的事都于你們衛(wèi)國無關(guān)了?!?p>  衛(wèi)鞅子還想再辨,晉候起身道:“今日的比試到此為止,寡人也乏了,要回去歇著,接下來的宴會就由世子和荀息主持?!?p>  公子縶見晉候要走,忙上前道:“請晉候留步,我秦國既已贏了文武兩場比賽,按照事先的約定,是否就此從三國中勝出了?”

  “長公主的婚配乃我晉國的頭等大事,怎可僅憑兩場比賽就輕易論定。大國聯(lián)姻,自然還要排八字,占卜筮,得到上天和祖先的開示后才能談婚論嫁,這些秦使難道不知道嗎?”

  看著晉候揚長而去,一眾秦人也是無可奈何。

  接下來的宴席可謂豐盛之極,秦國使臣卻俱無心宴飲,完全沒了往日酒宴上的酣暢笑談,尤其是玄衣青年,只悶頭喝酒。長漪就坐在離自己的不遠處,兩人偶爾對視一眼,心意觸動,如有靈犀,雖心頭溢滿情意卻又夾雜著一絲無奈,唯有默默對酌而已。

  這里申生忙著應(yīng)付眾人的敬酒,也無暇與秦人交談,唯有重耳因敬佩秦人的武藝和才能,有心結(jié)交一番,上前與公子縶等人敬酒言歡。

  重耳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年齡又與玄衣青年相仿,兩人幾句下來,相談甚歡,這才暫時解了玄衣青年的一腔愁悶之情。兩人約定不日再互相拜訪。

  回到館驛后,玄衣青年坐不安席,食不知味,常常拿著長漪當(dāng)初給的玉瑗,一遍一遍地唱著:“濟水有彌,雉鳥求嗚,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別人不知玄衣青年的心事,公子縶卻是知道的,便道:“我看公主對大哥也是情深意重,莫非她已猜出了大哥的身份?”

  “公主她心思玲瓏剔透,聰慧過人,豈能猜不透我的身份,只可惜那日在原邑行館時,我不曾向她表露心跡,文試那日我倆雖然同處一席,相隔不過數(shù)尺,卻似距離千山萬水,遙不可及,連說上一句話都不能?!?p>  “大哥與公主兩情相悅,只希望晉候成全這樁婚事,皆大歡喜才好。”

  “我正是為此事為愁,按理咱們已贏了文武兩場比試,晉候卻絲毫不提接下來的婚配事宜,我只怕夜長夢多,晉候不要臨時變卦才好?!?p>  任是公子縶主意再多,此時也是無法可想,只得在館驛中靜待宮中的消息。

宣嬌

希望這一章有人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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