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任好帶著長漪,一邊走一邊游玩,走了十多日才到雍城。秦都宮城雖不及晉國來得宏大,也不失一代西隅諸候的氣勢,宮內(nèi)殿閣樓臺,自有一番崢嶸軒昂之氣。
秦任好為了迎娶長漪,還在宮城的旁邊仿著晉國的茨園,修建了一處苑囿,名為遂園,取遂意稱心之意。長漪進(jìn)了宮,先在太廟行了祭告禮,拜了太后,才在宮中安置下來,秦任好擺了三日宴席,大宴群臣和賓客,婚禮告成后,又特別設(shè)宴款待夷吾等一行送親人員。
席上夷吾遞上長漪的嫁妝和隨叢人員名冊,秦任好接過沉甸甸的一卷竹簡,打開來看,見上面所列的妝奩就有幾十項(xiàng),另有隨從二百人,加上百工一百人,共有陪嫁媵人三百人。
秦任好道:“我秦國地處茺僻,又常年與西戎作戰(zhàn),多年來少與中原諸候往來,竟至耳目閉塞,承蒙貴國國君不棄,將公主嫁于寡人,寡人倍感榮幸,今后愿與貴國同榮辱,共進(jìn)退,秦晉兩國永結(jié)兩姓之好,共濟(jì)百世子孫?!?p> 夷吾道:“我國國君也正是此意,所以讓外臣帶了百工前來,其中繡染畫繢,筑玉梓韋之能工巧匠無數(shù),以幫助秦國興文修武,發(fā)展基業(yè)?!?p> 秦任好見名冊中赫然有虞國國君在列,心中一凜,忖道:這晉詭諸果真是冷酷無情之人,借假道之名滅了自己的同宗之國,還將虞公以媵人身份送到我這里,不知是何用意。我秦任好不過是一個(gè)外姓諸候,爵位不過是伯爵,怎敢將虞公當(dāng)作仆人使喚。
秦任好當(dāng)即下令,選了塊邑地賜給虞公和其族人,允許其祭祀先祖,安養(yǎng)余生。
秦任好又向晉夷吾道:“聽說晉候滅了虢虞兩國后,將兩國的大夫朝臣也一并收歸了晉國,不知此番舟之僑和宮之奇兩位賢臣,有沒有一同前來?”
這舟之僑和宮之奇原是虢、虞兩國的重臣,足智多謀,素有賢名在外,晉詭諸自然是不肯放其到他國去的,夷吾不便說是晉詭諸的安排,只道:“舟、宮兩人雖有賢名在外,但兩人一心忠于舊主,日夜尋思著復(fù)國,就是帶來了秦國,怕也是于國君無益?!?p> 見秦任好略有失望之色,夷吾笑道:“雖然沒有舟之僑和宮之奇,但外臣給秦君帶來了另外一位賢人。此人名叫百里奚,原是虞國的大夫,雖因出身微寒,在虞國不得重用,其睿智賢德卻不在宮之奇和舟之僑之下,秦君若能得此人,必定可以興邦立國、匡立秦威。”
秦任好大喜,宴會結(jié)束后,送走了夷吾一行,然后召百里奚前來。誰知手下人尋遍了一應(yīng)媵人,卻不見百里奚的蹤影。
原來百里奚不甘心被當(dāng)作媵人送到秦國,在來秦國的路上,偷偷溜走了,因他是個(gè)無足輕重的人,守官也不曾在意,如今見秦君問起,守官只得如實(shí)相告。秦任好正是求賢之際,忙命人去追查百里奚的下落。
幾日后下人來報(bào)說百里奚在逃往宛城時(shí)被楚人抓住,現(xiàn)在楚地飼牛。秦任好便找來公子縶,賜以百金,讓他去楚地將百里奚贖回來,
公子縶道:“楚人不知百里奚的賢能,所以讓其飼養(yǎng)牛馬,若以重金相贖,楚人必然起疑,不如就以媵人的身價(jià)將其贖回,才可順理成章?!?p> “媵人的身價(jià)?依你說是多少?”
公子縶伸出五個(gè)手指頭。
“五錠金子?”
“五張羊皮足矣。”
秦任好大笑,“好,就依你說的,若是帶不回人來,寡人拿你是問?!?p> 公子縶帶著五張羊皮,來到宛城,果然不辱使命,將百里奚從楚人手里贖了回來。百里奚來到雍城之日,秦任好親自出城迎接。
等了多時(shí),見一輛馬車過來,公子縶先跳下馬車,上前向秦任好行禮,秦任好聽那車廂中咳了好一陣,才下來一個(gè)須發(fā)花白的老叟,拄著拐杖,巍顫顫地走過來。
秦任好大失所望,又不好失禮,只得上前兩步向老叟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百里奚老先生吧?”
老叟連忙擺手,“百里奚是老朽沒錯(cuò),先生卻稱不上,老朽就是個(gè)放牛的?!?p> “敢問老先生今年高壽幾何?”
“不高,不高,今年才七十……零一。”
秦任好心里直犯嘀咕,暗忖這把年紀(jì)只怕連放牛都太老,不禁微微皺起了眉。此時(shí)見公子縶在后面向自己打眼色,秦任好又仔細(xì)看那百里奚,見他老雖老矣,雙目卻炯然有神,手中雖拄著拐杖,腰板卻挺得筆直。
秦任好有心激他一激,便道:“真是可惜啊,老先生雖有賢名在外,卻年壽已高,寡人有心想請老先生一起治理秦國,匡復(fù)周禮,只怕老先生是有心無力了。”
百里奚果然忙道:“秦君這話可就差矣!當(dāng)年姜太公八十才在渭水邊得遇周文王,幫助文王討伐商紂,平定天下,遂了平生志向,終年一百三十零九歲。所謂有志者不畏年高,老身今天不過才七十一,離八十還差九年,離高壽還遠(yuǎn)著呢?!?p> 秦任好聽他自比為姜子牙,心里好笑,道:“可惜寡人沒有周文王那樣的氣度才干啊。”
“不然,不然,周王當(dāng)初在歧、豐一帶起家,建立功業(yè),后來周王室衰落,無力轄制戎狄,遂東遷至洛邑,將千里關(guān)中之地讓給了秦國,秦國與戎狄征戰(zhàn)百年,才有了如今的千里疆土。論地勢,秦國坐鎮(zhèn)岐豐龍興之地,據(jù)守西陲千里之險(xiǎn),這難道不是上天要振興秦國嗎,只要國君有心治理秦國,老朽必定幫助國君成就大業(yè)。”
秦任好又問了些話,才知此人確是身負(fù)稟世之學(xué),眼光非一般人所能及,便恭敬地請入宮中,拜為左卿士。百里奚又請來自己的好友蹇叔,兩人同為秦任好出謀劃策,治理秦國,從此秦國日漸強(qiáng)大,這是后話。
冬去春來,晉候身體恢復(fù)如初,雖不象從前那樣日日上朝,偶爾也去外朝聽朝臣們奏事。這日又有朝臣上奏說東山皋落氏連續(xù)多日侵?jǐn)_邊境,打劫往來行商的車隊(duì)。狄人來去不定,難追其蹤跡,一時(shí)也拿他沒有奈何。
晉候心中煩燥,下了朝后往章含宮來散心。驪嬙和驪姞正帶著奚齊、卓子在后庭玩耍,晉候進(jìn)了后庭,驪姞拉著他在園中的一棵大杏樹下面坐了,看奚齊和卓子玩耍。
奚齊和卓子今年已經(jīng)四歲,兩人都梳著條沖天辮,戴著金項(xiàng)圈,挽著袖子和绔腿兒,在園中堆石挖土,玩得不亦樂乎。
尤其是卓子,自小頑皮調(diào)鬧,他將一內(nèi)侍當(dāng)成馬兒騎在下面,抓住其衣領(lǐng),連聲吆喝‘馬兒馬兒快快跑’,又拿起一根樹枝,高舉過頭,作沖鋒殺敵狀。
那內(nèi)侍在地上四肢并用,連爬帶跑,又仰著脖子,佯做馬嘶聲,卓子樂得手舞足蹈。
晉候和姐妹倆也看得忍俊不禁,再看奚齊,正拿著根木棍,在土里劃弄著什么。晉候讓東關(guān)五把奚齊叫過來,奚齊過來怯怯地喊了聲“君父”,晉候問:“齊兒在干什么?”
“齊兒在畫畫寫字?!?p> “齊兒為何不和弟弟一起玩騎馬???”
“齊兒不喜歡騎著馬兒上陣殺敵?!?p> 晉候故意把臉一沉,“這是為何?”
奚齊小臉漲得通紅,“因?yàn)?,上陣殺敵就會受傷,君父身上已?jīng)有很多的傷,齊兒不想再見君父受傷了?!?p> 晉候哈哈大笑,輕拍奚齊的肩膀,“齊兒放心,這些小傷是奈何不了為父的?!?p> 梁五在旁笑道:“兩位小公子將來必定都是人中龍鳳,一個(gè)主文,一個(gè)主武,主公將來可是后繼有人了。”
東關(guān)五道:“此言不差,但依小臣看,奚齊孝悌仁厚,比卓子更有當(dāng)國君的氣度。”
驪嬙聞言斥道:“你們兩個(gè),在國君面前怎可如此口不擇言,這種事也是你們議論得的嗎?如今的晉國是主公的,百年后自然是有德之人掌之,主公的子嗣中賢德的大有人在,他們兩個(gè)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將來若能輔佐君主,為晉國社稷掙些基業(yè)已是幸甚,如何能做其它念想?!?p> 晉候道:“無妨,無妨,他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