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詳俱謝

　　二十年后，為了不再和人類發(fā)生不必要的麻煩與沖突，或者暴露他們的身份，神傀們在第二世界的各地創(chuàng)建了“桃花源”。

　　桃花源的落址都選在了鳥語花香，山明水秀的地方，且與世隔絕，并且被下了封印術，人類一般也找不到，進不來。

　　所以當我和楸水去到桃花源的生活了一段時間后，似乎感覺又回到了那個山海界，身邊都是同類，可以肆意的活著。

　　——這讓未散產生了一種錯覺。她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懷念昔日的山海界，還是在積極的適應著這個嶄新的第二世界。

　　可能是因為周圍好像沒有一個神傀愿意想起我們之前那個山海界變成了什么樣，所以她也在隨波逐流........畢竟從慘酷的山海界中存活下來只有三四成的神傀。

　　“你怎么了？”楸水的聲音在未散頭頂上方響起，然后他從后面將她抱在了懷里。

　　“不知道，總之.......”她站在新的房屋前，兩眼無神地望著天空，心里一種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覺，“山海界是消失了嗎?！?p>　　“應該吧?！遍彼料⑵?，平靜的回答道。

　　時間如流水般，看似平靜，卻會蕩起細微的波瀾，神明的那個預言早就在神傀心里埋藏下一顆不知名的種子，在尋找到合適的時機后，就會在在那一刻徹底的生根發(fā)芽起來。

　　——桃花源外，在這個人類的村莊出現一個可怕的東西。

　　一片雪花緩緩飄落，在已經是冬天的現在，到處都顯得冷清，伴有樹葉腐爛的霉味。

　　那東西不是人。人們把這一切都看得無比的真切。

　　遍布老虎斑紋的身體，渾身長毛，長鞭似的尾巴末端長成了一個尖銳的菱形物，爪子閃爍著寒光，獠牙兇露，但卻是人的臉，眼眸中紅色的殺戮的欲望閃過！

　　化獸術........未散一直覺得那可能就是神傀們最初的樣子。然后這是名為梼杌的神傀，原本生活在山海界的西荒，天生強大，但數量極少。

　　隨著一聲聲慘叫應和著天空中的雪花落下的時候，這個人數不多的人類村莊只剩下了最后一個人，他絕望的跪在地上求著饒，以最卑屈的姿勢，同時還害怕到淚流滿面的哽咽道：”求求，求求——這位仙人，放過我......我還未......“

　　還沒有說完，梼杌就已經走近，抓住那個人的脖子將其懸在半空中，冷眼看著......看著人類因為失去空氣，想要呼吸時拼死的掙扎，看著人類眼中最后一絲希望磨滅，瞳孔變成死灰一般的顏色，然后一動不動。

　　然后。

　　梼杌催動身體的魄靈，大概一分鐘后好像是產生了什么共鳴，尸體漸漸亮起藍光，梼杌手接觸的地方最先開始分解那藍光，化作一片片紙屑大小的靈氣碎片，仿佛沒有份量般的在空中輕盈的劃過一道軌跡。

　　然后被梼杌伸手這么一觸碰，從指尖開始，再到手臂........最后的最后，完全的掉落到梼杌的身體里，最終被魄靈吸收殆盡，不留痕跡的，不知道使用了什么巫道。

　　——那道軌跡宛如是這個人類最后自由的驗證。

　　他沒有一絲同情的，冷淡且?guī)в行┰S嫌棄的甩開手上的尸體，詭異的笑著向另一個村莊走去，”沒有什么比摧毀人類的最后的希望來得更殘酷了?！八@樣說道。

　　你能想象有一只怪物就站在自己眼前，看上去要津津有味地咀嚼自己血肉的那種恐懼嗎？一些神傀成為了始作俑者，而持續(xù)害怕的是人類，很久很久，簡直暗無天日。

　　神傀，惡跡昭著，不言而喻。

　　第二世界810年，有個別神傀們不想在覓境里這么躲著人類生活，于是經受不住外界的誘惑，去往了人類生存的地方，那些富麗堂皇，雕欄玉砌的地方。

　　“仙人，請保佑我們今年風調雨順?！?p>　　“大仙，請保佑我日后能飛黃騰達，財源廣進?！?p>　　“圣人，請讓我達成我畢生的夙愿?！?p>　　.........

　　神傀被奉為了神明一般的存在。

　　“哈哈哈，沒想到人類這么好騙?！?p>　　“人類也太弱了吧?！?p>　　“人類的貪婪是本性嗎?”

　　“果然神明叫我們來這個世界是有理由的。”

　　........

　　于是，在不久后，神傀們又不滿足于現狀，在短暫的日子里改變了。

　　他們干脆想把這個第二世界變成屬于神傀的一個‘新的山海界’。

　　還有神明大人的預言：我們是來點亮（統(tǒng)治)這個世界的，為了給他們帶來光明，是他們之上之人。

　　第二世界現在所發(fā)生的一切，就在山海界時與離開山海界時就預言好了般，而大部分神傀就處于那所謂的預言之中，深深沉溺，無法自拔。

　　直到最后，神傀們開始極端的傷害人類，人類也發(fā)現他們并不是什么所謂的神明，而是有著奇異妖法的怪物。

　　“殺了，怪物！”

　　“燒死，怪物！”

　　“必須要讓他們付出死亡的代價。”

　　.........

　　第二世界中的氣氛為之一變。

　　與此同時，一些神傀在反抗的過程中也發(fā)現，人類的生命力可以作為魄靈的補給，甚至可以大幅度提升魄靈的強度。

　　這樣扭曲的殺戮就這樣蔓延在神傀的世界中，神傀們開始癡迷于力量.....他們肆無忌憚的殺戮，大量的殺戮，仿佛被力量的快感蒙蔽了雙眼。

　　以至于某種平衡的標準被徹底的打破了，所謂的預言再一次朝著‘預言’的方向前進，順其自然的。

　　到了第二世界920年，人類中開始出現了少許的道士，法師......其實他們是由人類與神傀的不倫之戀所誕下的嬰兒。

　　大多數都不能成活，一般會被遺棄，但有的時候，非常偶然的時候，卻能活著成為極為異類的生命。這個生命他是人而強于人，是神傀而弱于神傀，他們生來就處于了這樣的夾縫中。

　　而且他的樣子偏向神傀的原身，有些駭人，這也剛好證明了我先前的想法時正確的。

　　——原身就是神傀原來的樣子，神傀們能保持良好外貌的同時，可能只是需要一個過程來過渡，一旦使用了化獸術，這個過渡便被隱去了。

　　可人類還是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將他們撿回，從小訓練他們，想要使這些半人類使用身體血脈里神傀的那一部分能力來使用巫道，然后用來消滅真正的神傀。

　　于是人類開始在半神傀還小的時候就告訴他們，對他們進行洗腦——

　　“你們是天選之子，要順從神明的意愿，聆聽神明的話語......”

　　“神明的意愿與話語是什么？”

　　“清除罪惡?！?p>　　“那罪惡又是什么？”

　　“神傀?！?p>　　........

　　并且半神傀他們的生命力對于神傀來說沒有任何作用，半神傀還可以比人類活的更長時間——半神傀的利用價值在人類手里達到了巔峰，被人類奉為了救世的‘神明’，人類甚至開始憧憬神傀的力量，而不是害怕。

　　到頭來，被拋棄的孩子，卻成為了殺死神傀的存在，這樣顯得真的很可笑，不是嗎？

　　就算是他們長大了，意識到了逐漸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不過他們是被拋棄的，他們所做的這一切仿佛僅僅是在證明自己可以活著，有價值的，可以不被人拋棄，他們期望被人類或者神傀所尊敬。

　　——既然人類先接受了他們，他們理所應當的為了人類所戰(zhàn)斗。

　　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

　　然而。

　　在這樣長久的時間里，神傀們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種下的惡果。

　　因此在不久后，在第二世界的各個地方，神傀們自己便禁止了神傀與人類交配，甚至相戀。這種不成文的禁止，沒有太大的強制性意義，但是大部分神傀們還是因為不想自己的存在受到威脅而都默默的遵守了下來。

　　一切宛如一場鬧劇......可亂世不過才被掀開一角而已。

　　到了第二世界1100年，他們已經開始在人類世界受到了巨大的關注，被各國統(tǒng)稱為制妖師。

　　桃花源也被他們找到，進行全方面的圍剿，‘毫不留情’的。

　　此刻，風兀地變大了，吹動著楸水純白卻染血的衣擺，而未散渾身乏力的站在他的身后，在她害怕的四處張望的時候，才發(fā)現，面前的一個制妖師，正拿著刀向自己砍來。

　　一時之間，未散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著那制妖師的身影越來越近，她卻動彈不得，雙目有些恍惚。

　　直到她自以為要死了的時候，“不要!!!”她掙扎著閉上了眼睛。然后也自以為身體會傳來巨大的疼痛感，但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陣風呼嘯而過，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楸水已經出現在她眼前，然后便是刀沒入肉里的聲音，與下一秒，什么東西被猛烈撞擊開來的聲音。

　　“.........”

　　等她再看清晰點的時候，被擊飛出去的制妖師，還有剛才刺向自己的鋒利刀刃已經被楸水緊緊的握在手里，只是那是被他硬生生的接住了，以至于血流不止。

　　這讓未散一下就哭了出來，但是楸水卻還是很正常的安慰著她道：“沒事，不疼的，丑狐貍?！?p>　　冰冷的細雨降落了下來，一點一滴，逐漸變得密集，帶著冷意的雨汽稍微稀釋了那刺鼻的血腥味。

　　一種莫名的想法似乎已經在腦子中生長，未散卻還不知道，她只是覺得真的十分厭惡這些想要殺她和楸水的制妖師。

　　——仰望世界出現的裂縫.........天空上的太陽，而背對太陽的影子就在這個世界的神傀們的身旁落地。

　　至此，神傀和人類真正開啟了漫長的斗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