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顫顫巍巍地懷揣著黃平達送的禮物,當真像是懷揣個炸藥包一樣回到了家。她關(guān)上臥室的門,拿著剪刀,拆掉那個大大的蝴蝶結(jié),又拆開里三層、外三層的包裝,終于看到了“炸藥包”的真容。
黃平達送的是一個還算精致的擺件,外表是個玻璃球的模樣,里面是個仿真微觀生態(tài)園。這份禮物倒是沒什么不妥,但是隨著禮物掉在地上的一張卡片,才是實打?qū)嵉摹罢ㄋ幇?,炸得凌夏完膚。
那是一張淺藍色的、寫滿了蠅頭小楷的卡片,看得出黃平達很用心??ㄆ嫌幸皇自姡姷膬?nèi)容沾染著一點顧影自憐和忸怩做作。他寫道——
我愛上了一條小溪
一條澄澈歡快的小溪
她每天在我身邊流淌而過
帶著嘩啦啦的清響
敲打著我的心
可是小溪從未注意過我
她喜歡追逐朝陽
她喜歡朝陽照耀溪水
她喜歡追著那明媚燦爛的光流淌
她的歡樂從不是因為我
我只是一片卑微的樹葉
我多想從枝頭一躍而下
去追隨她流淌不息
但當我離開枝頭
很快就會枯萎
我終于落入她清澈的溪水里
漂流,漂流
哪怕這一場追逐毫無結(jié)果
我也無怨無尤
這是一首訴說著自己情竇初開的詩。凌夏心里跟明鏡一樣,立刻就看明白了。在黃平達的詩里,她就是那條“小溪”,黃平達是喜歡小溪的“樹葉”,而楚煬則是“朝陽”。突然有人寫詩表白,凌夏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無措。畢竟她在楚煬的事情上感到了挫敗,又在黃平達這里重拾了身為女生的信心?;蛘咚€應(yīng)該驕傲地說,你看,我還是有人追的。
可是,凌夏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怎么說呢,這種感覺就好比一直跟你苦大仇深的人,突然間對你愛得死去活來了。兩種濃烈到極致的感情,相互碰撞,撞得你一時找不著北。在一陣陣的難以置信中,凌夏聯(lián)想到近段時間黃平達怪異的表現(xiàn)。原本是他天天攛掇自己去追楚煬,幫他打探消息虛實,凌夏不愿意他還不樂意。到后來他黃平達又莫名地制止她接近楚煬,只要她跟楚煬走得近一點,黃平達就動輒生氣亂發(fā)脾氣。凌夏還納悶怎么黃平達比少女還善變,原來是他自己……
到今天,黃平達突然甩開膀子寫詩表白,簡直就是自我釋放了。凌夏懷疑是不是因為她最近對楚煬避之不及,才給了黃平達極大的勇氣?
想到這一層,凌夏深呼吸幾次,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好騰出腦子縷清人物關(guān)系。一直以來,她只把黃平達當做同桌,但這種同桌情誼和跟徐閔程的還不一樣。徐閔程是凌夏崇拜的人,好比一個小弟仰視大哥。而黃平達因為身負嘴碎、腹黑等特質(zhì),凌夏基本上沒把他當成個男生來看。換句話來說,要是“大哥”徐閔程抬舉小弟親自表白,凌夏可能會感激涕零,甚至跪地叩謝;但是“姊妹”黃平達表白,感覺像是出柜一樣,凌夏實在是消受不了。
這一夜凌夏輾轉(zhuǎn)反側(cè),直到天亮的時候終于決定,對于這件事干脆就裝作無知無覺吧。
所以,當黃平達滿懷期待地看著她的時候,凌夏特別豪放地給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說:“嘿,你送我的那東西真不錯,精致,講究!”
“沒、沒了?”黃平達大概沒料到凌夏對卡片的事情只字不提,眼中閃過些許錯愕,“你……你沒有別的想說的?”
凌夏眨巴眨巴眼睛,作出一副懵懂的樣子,打算把裝傻事業(yè)進行到底。
黃平達眉頭皺了起來,都快擰到一處了。他終究還是不甘心,繼續(xù)追問:“就是,除了那個擺件之外,你就沒看到其他東西嗎?”
這個時候要是裝作沒看到那個卡片,未免太假,畢竟禮物的外包裝嚴嚴實實的,卡片不可能憑空消失。與其躲躲閃閃,不如坦然面對。當然,坦然也是有藝術(shù)的。
“哦,對對對,還有一張卡片!”凌夏一拍自己的腦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卡片上還有一首詩呢,是你寫的吧?”
黃平達點點頭:“是我寫的?!闭f完,又是一臉期待,瞳孔里都快燃燒起小火苗了。
這個少年,怎么那么執(zhí)著呢?凌夏心里暗自嘆氣,看來得放出大招了。小黃啊,是你逼我的,可別怪我。
于是她拍了拍黃平達的肩膀,十分贊許地說:“誒,寫的真好,用詞華麗,有好幾處還帶韻腳。沒看出來,你的文學(xué)造詣挺深啊。我估摸著,下一次考試你的語文成績肯定會有突飛猛進的進步,看好你哦!”
至此,黃平達眼里的小火苗閃了閃,終于熄滅了。
凌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無論黃平達看出她是在裝瘋賣傻踐踏感情,還是真覺得她粗枝大葉不解風(fēng)情,短時間內(nèi),都應(yīng)該偃旗息鼓,不再卷土重來了。
這件事情算是風(fēng)平浪靜的過去了,不過仍然衍生出了后遺癥。黃平達變得低調(diào)沉穩(wěn)了不少,基本不會跟凌夏斗嘴吵架了,甚至連話都說的很少了。而凌夏因為洞悉了黃平達的小心思,樂得他主動遠離,免得相處起來畏手畏腳的不自在。
嚴冬在得知了這件事情的始末之后,還對凌夏的做法做出了點評:“不得不說,凌夏你其實挺冷血無情的?!?p> 凌夏聽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一陣之后才順過氣,不解地問:“此話怎講?”
“人家黃平達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了個辦法算是表白了,你這么遮遮掩掩地算怎么回事?”嚴冬一向有一說一,直來直往,“你好歹也得給人家個痛快,行不行的一句話啊。”
“要是給個痛快,那肯定是不行。”凌夏說道,“但是現(xiàn)在是什么節(jié)骨眼,是高考啊!我還不是怕說的太絕了,影響黃平達學(xué)習(xí),我自己也不想摻和進去。所以,還不如裝傻充愣,等過去這一陣再說?!?p> 嚴冬想了想,又覺得這話有道理:“那好吧,我收回剛才的結(jié)論,你挺有血有肉的?!?p> 凌夏深感無語,這位嚴同志真是新時代的墻頭草?。〔贿^嚴冬說的也不算錯,在對待黃平達一事上,她的確有點“冷酷”。對于黃平達的一腔熱情,她視若無睹,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因為對他沒有什么感情嗎?如果對方換成楚煬,她還能這么淡定嗎?
答案顯然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