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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照銀槍

第十八章 香消玉殞裂紅裳(上)

俠骨照銀槍 3井瘦 4765 2020-12-11 23:51:28

  四月十七正日,乃黃道吉日,蒼云教中弟子紛紛換了干凈衣衫,往偏殿而去。

  雖是教主新婚大喜,可山上警戒絲毫未松。

  新教主繼位后,馮易煙重整教中的防線。

  在和卓羽離清除高時留下心腹后,將新招入的弟子全部打散,安插在各堂口分舵,讓他們不能聚眾向聯(lián),就算他們有異心,人手不足也不能成事。

  這教主大婚之日,眾人定是一醉方休,為了防止敵人潛入,卓羽離早早派遣探子分布在渭城之中,又在一線峽兩側(cè)常駐兩隊人馬。

  至于山谷,原先是耕種之地,如今大地復(fù)蘇,早就恢復(fù)農(nóng)耕的生機,自給自足一直是蒼云教的作風(fēng)。

  天塹是重中之重,馮易煙派遣徒弟吳犀統(tǒng)率蒼云舊部駐守,山門則由陸豐帶人嚴守,整個蒼云教外緊內(nèi)松,就是為了這個新教主的大婚。

  “謝兄弟,你來了,快快有請!”陸豐忙著招待,他眼神如炬,只要見過一次,便能記在腦子里。

  這拿扇的飄飄公子拱手道:“陸大哥,今天可忙?”

  陸豐露出難得笑容,高時篡教,大逆不道,讓他這個教中老人是又恨又氣,而如今教主之位重歸百里家,這位年輕的教主又娶親,這喜上加喜的事,讓他這忠心耿耿的老人難掩激動,私下跟周圍兄弟們說蒼云教終于重回正道,激動得睡不著覺,道:“這教中多年沒這般喜事了,可不高興嗎?”

  謝問柳將折扇展開,輕搖笑道:“哈哈,自然自然。那我進去咯!”

  陸豐道:“快請!”

  謝問柳大步邁入,身后跟著一人,懷抱如小山般高的絹絲禮品緊隨其后。

  陸豐瞧了咂嘴贊嘆道:“八散仙的弟子就是大手筆。”

  這拜天地的禮堂在大廳東北的偏殿內(nèi),顏色鮮艷的大旗沿著大道排列整齊,迎風(fēng)飄揚。

  待走進大廳,里面懸燈結(jié)彩,大紅花團錦簇,一副喜慶的氣氛。眾人齊聚大廳,相互攀談,其樂融融,熱鬧非凡。

  因為場地略小,這廳內(nèi)眾人都是在教中有地位之人方能進入,普通弟子則在在面廣場大開宴席。

  這蒼云教職權(quán)也頗為簡潔,教主之下便是左右護法和八散仙,二者地位相等,他們麾下便是八堂。

  這八堂各司其職,有正副堂主,受左右護法和八散仙管轄。

  比如崔顏掌執(zhí)法堂,卓羽離掌影密堂,馮易煙掌行軍堂。在堂主之下,便是負責(zé)各府的分舵正副舵主,這些便由右護法總領(lǐng),之前高時便是掌管蒼云教中所有分舵。

  因為“谷雨”大祭,各地舵主調(diào)回總教,后來大部分副堂主和正副舵主隨高時叛教而去,崔顏又從教眾中挑選出得力之人補齊空缺,本就應(yīng)立刻啟辰回分舵重掌,這不趕上新教主登位和新婚,這些舵主沒有返回分舵,而是在總教參典后再離開。

  申時三刻,吉時已到,號炮連聲鳴響,眾人齊聚大廳,禮生高聲朗贊禮,百里易大步而出。如今他已經(jīng)換上一身青色皂衫衣,頭戴折上巾,素雅又不失大氣。

  此時絲竹之聲響起,只見八名俊俏女子手捧擺裙,陪著新娘婀娜步入大廳。

  眾人眼前一亮,新娘子身穿大紅錦袍,鳳冠霞帔,臉罩珠簾紅紗,絕世容貌隱約可見。

  這八名女婢雖明艷動人,卻不及新娘的夭桃秾李。

  百里易與新娘并肩而立,分列左右,他們身后站著二人,分別是崔顏和秦之槐,作為雙方主婚人。

  贊禮生朗聲道:“香煙縹緲,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新人就位,拜天地!”

  新婚二人將雙手緩緩抬起,舉至額頭,拱手彎腰一拜。

  禮生接著道:“拜高堂?!?p>  二人轉(zhuǎn)向主婚人,朝他們拱手一拜。

  “夫妻對拜!”二人轉(zhuǎn)身相對,拱手一禮。

  隨著禮生高喝一句,“禮成!”

  絲竹炮仗聲再響起,眾人齊聲歡呼,連聲道賀。

  廳內(nèi)頓時忙碌起來,仆人端來桌案和美酒美食,讓眾人開懷暢飲,廳外宴席也開,里外熱鬧起來。

  新娘并沒有退入洞房,而是端坐在新郎身旁。

  百里易撥開她面前的珠簾,將紅紗掀開,露出絕美姣好的面容。她低眉含春,眉宇帶弱,楚楚可憐,更加惹人憐愛。

  二人喝過合巹酒后,新娘子便坐在新郎身旁。

  百里易初登教主之位,又抱得美人歸,心里極是高興,提酒跟眾人走了幾巡,臉頰微微變紅,雙眼迷離起來,不知是被酒迷醉了,還是被美人迷醉了。

  新娘在旁始終低眉,似乎心事重重,一言不發(fā),如此大喜之日,百里易瞧了有些不悅。

  “娘子!”他提起一杯酒,道:“如此大日子,應(yīng)該高興,跟為夫喝一杯。”

  新娘猶豫片刻,從侍女手中接過瓷杯,淺嘗一口。

  百里易幽幽看了一眼,一飲而盡,靠在她耳邊小聲道:“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你別愁眉苦臉,若不給我面子,你知道后果?!?p>  新娘嬌軀微震,惡狠狠地看向百里易,最終是欲哭無淚,緩緩拿起一杯酒來。

  百里易見她服軟,冷笑一聲,朝秦之槐微笑道:“玄機道人,今日大喜之日,我夫妻倆敬您一杯。”

  秦之槐舉杯笑道:“教主大婚,乃我教大事,可喜可賀,應(yīng)該是貧道在此恭賀教主和教主夫人百年好合?!?p>  百里易卻謙虛道:“這還多虧玄機道人和大家鼎力相助,我和夫人能得您金口一賀,三生有幸!”說罷左手握住新娘的手心,新娘也艱難擠出笑容,兩人盡顯恩愛。

  “咣當(dāng)”一聲,似乎是有人打翻酒盞。

  眾人微微皺眉,不知是誰在教主大婚時喝多不知分寸。這廳內(nèi)都是教中首腦,雖說開懷暢飲,但也不能像市井小民那般沒有規(guī)矩。

  若是在廳外和教中弟子,即使酒醉打架也無傷大雅。

  眾人瞧去,只見一人趴在桌上,前面是打翻的酒爵,酒撒一地,那酒醉之人臉貼在桌上,看不清容貌,他拍著桌子喊道:“酒,酒呢?”

  如此放肆,百里易隱隱不快,但今日是他大喜之日,怎么也得忍著,旋即開玩笑道:“這婚宴才哪到哪,這位兄弟就喝得不省人事了。來人,快快扶他下去休息?!?p>  豈料那人卻絲毫不給面子,嚷嚷道:“我沒醉,我沒醉,給我拿酒來!”

  “老兄,教主大喜之日,咱們自然替自然高興,你酒量淺,我這就扶你回去!”在他身旁的謝問柳心覺不妙,欲帶其離開。

  豈知那人將他手臂甩開,任性道:“胡說,我才沒醉,既然是教主大婚之日,應(yīng)該多喝幾杯慶賀慶賀才是?!?p>  眾人見他不識好歹,有傷大雅,紛紛皺眉不悅,余秋白見是自己徒弟身邊的人,以為二人相熟,急忙低喝催促道:“問柳,快帶他走?!?p>  可繞是謝問柳如何強拉硬拽,那人就像泥鰍一般掙脫出來,臉貼著桌面叫嚷著上酒。

  百里易有些慍怒,卻還是好聲好氣道:“既然這位兄弟是向我道賀,此等大禮,本教主也該回敬一杯?!?p>  他示意傭人上酒,豈知那人聞到酒香,急忙搶了過來,也不理舉杯的百里易,仰頭便喝。

  不消一會,一壺酒便喝得干干凈凈,癱坐在那,打起嗝來。

  “喲,原來教中兄弟還有如此酒量之人!”吳罡瞧他一口氣喝完一壺,酒量驚人,不禁暗喜,也抱著一壇子酒走了過去,道:“兄弟,來,我跟你喝,咱們先干一壇?!?p>  閻羅王內(nèi)力大損后,極少喝酒,吳罡找不到對飲之人,極為不快,今日在此碰上酒量大之人,便想跟人一較高下,豈能放過。

  那人也抱了隔壁一壇美酒,道:“好,我跟你喝!”吳罡瞧清那人容貌,眼前一亮,喝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來,咱們先干一壇。”

  兩人酒壇一碰,仰頭狂飲。旁人見二人喝酒不停歇,肚子卻微微鼓脹起來,不到幾回功夫,二人就將整壇美酒喝得干干凈凈。

  “痛快!”吳罡仰天長笑,道:“還是跟你小子喝酒暢快,再來!”大步上前,又奪來兩壇美酒,分了一壇。

  那人接過道:“前輩有命,我奉陪到底!”

  “凌楚瑜!”此時眾人才瞧清他的模樣,百里易嚇得手中酒杯掉落在地,驚道:“你……你怎么……”

  他本想說“你怎么沒死”,可這要是說出來,自己殺母之事便敗露,旋即改口:“你怎么來了!”

  眼神仍是不敢相信,他和時瘦子掉落萬丈深淵竟然無事,想到這里,他隱隱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馮易煙忽然沉聲道:“你是如何上山來的?”如今他執(zhí)掌蒼云教防御部署,外人若進來,他定會知曉。

  一旁的謝問柳抱拳道:“馮先生,是我?guī)仙降摹!?p>  馮易煙仍是陰沉,雖說是自己人帶進來的,可沒有通知他就帶外人上山,顯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冷聲道:“謝問柳,你真是漲本事了!”

  余秋白聽他在責(zé)備自己徒弟,心里不快,道:“什么外人?之前我也帶他上了山,怎么不見你說。如今我徒弟帶他上山,跟我?guī)仙接泻螀^(qū)別?”

  馮易煙大袖一甩,怒道:“這是兩碼子之事。如今我教重整,盡量避免私自帶人上山,于公于私,他都是觸犯本教教規(guī)?!?p>  他看向崔顏,道:“崔顏你說,這按照教規(guī),如何處罰?”

  “你敢!”余秋白怒目而去,道:“姓馮的,別蹬鼻子上臉?!?p>  崔顏此時打斷道:“今天是教主大喜之日,一切來人都是貴客,至于私帶外人一事……”他稍做思量,道:“凌少俠雖為外人,可他與教主養(yǎng)母同出一門,也算有些關(guān)系,更何況他學(xué)了本教武功,怎么也算半個自己人,而且今天他是來道賀,我們作為東道主,豈能拒人千里之外?”

  他如此說了,馮易顏也無話可說,余秋白朝他豎起大拇指,道:“崔不笑,今天我服你了。”

  凌楚瑜一聽駱歆心,心頭不免惆悵,仇人就在眼前,他恨不得上前將其殺死,卻又記起駱歆心臨終之言,才千般忍住怒火,道:“各位,我此番前來,一來是祭奠駱師伯,二來是恭賀大婚,兩件事了,凌楚瑜自會下山。”

  百里易聽他意思,并沒有興師問罪之意,暗暗松口氣。又細細想來,這祭奠是真,可這大賀,卻另有深意。

  他游目看向身邊的新娘,她淚眼婆娑,盡是悲切之色。

  他心里勃然大怒,二人有過情愫,一直是他心里的疙瘩,心想著要眼前這個搶走自己心愛人的男子受盡折磨而死。

  凌楚瑜緩緩抬起一杯酒,悲切說道:“這杯祝賀兩位新人白頭到老!”

  百里易暗捏拳頭,他此言分明是在自己面前與自己妻子訴苦,豈能不恨,他悻悻端起粗碗,道:“本教主替娘子謝過!”他故意提起蘇媚,意在刺激凌楚瑜。

  幾個明眼的人瞧得明白,雖不知凌楚瑜和蘇媚曾有舊情,但光看三人這架勢,就知道其中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吳罡也是唯恐天下不亂,傻咧咧道:“你跟他沒恩有仇,干嘛祝賀,來來,跟我喝酒!”

  凌楚瑜道:“待我辦完正事,我與前輩再痛飲千杯。”

  他忽問道:“駱師伯葬在哪里?”他盛氣凌人,絲毫不給眼前這個教主面子。

  百里易冷笑,就憑區(qū)區(qū)一個毫無內(nèi)力之人,竟敢在自己面前囂張跋扈。他眼珠一轉(zhuǎn),喝道:“你還有臉見她?我娘怎么死的你最清楚。”

  凌楚瑜沒想到他倒打一耙,淡淡道:“師伯怎么死的,今天我不追究了,我只想在她墳前祭奠?!?p>  百里易淡淡道:“你不追究,那我追究。那夜你去看她后,我娘傷情惡化,當(dāng)夜就撒手人寰,定是你出言頂撞她老人家,才惹得她氣血攻心?!?p>  凌楚瑜搖頭嘆道:“我何曾出言頂撞,仇東時,你莫要栽贓。”

  百里易聽他喚自己曾用名字,分明是在說如今的自己擔(dān)不起“百里易”三字,又想起東麻子曾罵自己“孽種”,心里暗暗后怕,“難道他知道我身份。若他說了,我千方百計奪來的教主之位豈不是被廢?”

  凌楚瑜沒功夫理會他,只想著祭奠駱歆心后就下山。

  之前他曾聽聞蘇媚要下嫁給仇東時,心灰意冷,在渭城大醉了三日,又碰到謝問柳,二人又去青樓對飲一夜。

  正當(dāng)謝問柳要回山時,凌楚瑜鬼使神差地希望他帶自己上山,嘴上說是往駱歆心墳前祭拜,實則心里是想見一見蘇媚。

  謝問柳跟他喝了一夜酒,相談甚歡,而且他又是自己師妹的未來夫婿,就答應(yīng)了他,讓他辦成自己手下,拿著賀禮一并上山。

  如今凌楚瑜見昔日愛人下嫁他人,心中愁苦,只得借酒消愁,卻只是上了心頭。

  百里易道:“我栽贓你?”他冷笑一聲,對身邊的蘇媚柔聲道:“娘子,娘親去世的那一夜,他是否在山上。”

  蘇媚身子不住顫抖,緊咬牙關(guān),顯然在掙扎。

  百里易借故安慰道:“別怕,有為夫在此,你可大膽說?!?p>  蘇媚落下淚珠,輕輕點頭。

  凌楚瑜啊地一聲,萬念俱灰,踉蹌倒地,喃喃自語道:“媚兒……”

  百里易心中暗喜,質(zhì)問道:“凌楚瑜,你還有何話可說?”

  駱歆心之死,凌楚瑜本就自責(zé),如今又被心愛之人誣陷,一時胸口悶氣,兩眼發(fā)黑,差點暈死過去。

  他此刻毫無生機,垂頭道:“你想怎么樣?”

  百里易心里尋思,若咬定凌楚瑜殺人,怕他急了道出真相,以他和八散仙的交情,難免會引火上身,所以剛才他才說凌楚瑜與駱歆心發(fā)生言語沖突。

  眼下又有蘇媚這個人證,駱歆心之死可以說是他所為,又可以說不是他所為,這樣模棱兩可,旁人才不知相信誰。

  可自己也不能做絕,忽生一計,悻悻道:“你頂撞我娘,害她傷勢復(fù)發(fā),若不追究,枉為人子??赡锱R終前讓我別找你尋仇,我若不聽,便是不孝。這樣吧,你接我一掌,若你不死,我便不追究,你大可離去?!?p>  心死如灰的凌楚瑜不假思索道:“好,我便接你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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