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南桑從墻頭摔下傷到腳后，便過上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哪也去不了的南桑只能整日待在星辰閣做三件事：吃飯、撫琴、跟逢雪聊天。顧北榆最近天天往外跑，只道是琴行里生意忙，走不開。

　　南桑的面具早些時候已經(jīng)取回來了，面具很精巧，材質(zhì)輕薄透氣，與人臉肌膚的手感一致。只是面具的面部稍微調(diào)整了一番，導致整個面相的風格與南桑本尊大相徑庭，這也正是南桑他們所要求的。

　　南桑有時候會換個面具逗逗謝府的下人，有時候就拉著逢雪一陣嘮嗑。從華景街風香樓名妓何念之的傾城容貌談到南安街李員外家二公子的風流韻事，諸如此類，樂此不疲。南桑唯一算得上文靜的時候，應(yīng)該是午后撫琴的時刻。這得得益于顧夫人優(yōu)良的基因遺傳，顧夫人生前最擅長的便是撫琴，曾有人為梅樹下?lián)崆俚念櫡蛉藢戇^一首詩，大概有這么兩句：金樓玉殿懶回顧，且撫梅花醉望都。如此，即便南桑練琴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但天賦這個東西啊，玄妙的很。

　　南桑有一琴友，并一度將其引為知己，當然這都是南桑單方面宣布的。與星辰閣比鄰而立的九霄閣里，住的是謝老爺重金請回的琴師。琴師本名江鏡，字寒煙，正值弱冠之年。京都里但凡有點文學素養(yǎng)的王孫公子世家小姐都是他的真愛粉，王孫公子欣賞他的琴技，世家小姐愛慕他的容顏。如此一來，京都里眾多單身男女多年來互相看不上眼的境況變成了彼此互吹互捧自己的偶像。京都的王孫貴族們都尊稱他一聲“寒煙公子”。

　　凌川國經(jīng)過幾百年的發(fā)展能夠在凌川大陸穩(wěn)站第一大國的地位，主要歸功于兩個人。一位是當年威名遠揚的鎮(zhèn)國大將軍李慕書，別看將軍名字文藝，但跟他交過手的敵軍單是聽其名而聞風喪膽，可見其殺傷力之大。另一位便是謀士南司遠先生，關(guān)于南司遠先生的所有記載據(jù)說是被凌川國的開國太祖盡數(shù)擲于火盆焚盡。但，身在江湖，從不缺乏的的便是傳聞，越是沒有史實文獻的越是被傳的神乎其神。

　　傳聞的版本很多，但傳的最廣泛的版本是這樣描述的：當年，太祖、大將軍李慕書和謀士南司遠三人因志趣相投而結(jié)為異姓兄弟。太祖溫文爾雅，善權(quán)衡之道，李慕書孔武有力，擅長領(lǐng)兵作戰(zhàn)，謀士南司遠會的就比較多：占卜、論道、歧黃之術(shù)均不在話下，他最擅長的便是以琴攻敵。他的琴聲可令人死于無知無覺之中。這種人，要么會變成名揚天下的大師，要么便會成為無人可敵的大反派。傳聞的精妙之處就在于，故事會突然急轉(zhuǎn)直下朝另一個意料之外的方向發(fā)展。太祖和李慕書南司遠三人一路披荊斬棘于亂世中建立凌川國，太祖即位，李慕書官拜鎮(zhèn)國大將軍，南司遠被封為太師。李慕書此人一生忠于太祖言氏，神奇的是子孫后代都很忠誠，就算后來的太祖設(shè)計奪取他的兵權(quán)，他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不滿。南司遠就更低調(diào)了，一生致力于研究長生術(shù)，準確來說是利用輔助物作為媒介來構(gòu)成一種可以令人長生的術(shù)法。

　　在當時的人看來，顯然這是不可能辦成的事。當然，最后他也不出大眾所料沒有研究出長生術(shù)。在凌川國建國第十年，西南邊陲小國有使者密信約見太師南司遠。從政治角度來說，這是非常不適宜的國際交往行為，使者來訪，不見凌川最尊貴的國君，反而秘密約見太師，讓人作何感想？

　　南司遠不僅見了使者，還悄悄的隱瞞了此事。這正好讓早就看他不順眼的丞相給抓住了把柄，丞相上書一封參了南司遠一本，而且證據(jù)確鑿。太祖萬般無奈的將南司遠削去官籍，發(fā)配邊疆。跟皇帝做朋友的風險系數(shù)很高，這里便體現(xiàn)出來了。太祖表現(xiàn)出萬般的無奈和難受，還親自在城門口去送押往邊疆的南司遠，想來這也是世間的第一人了。當然也有很多人猜測，太祖早就看南司遠不爽，正好借坡下驢將他發(fā)配，不然為什么在他死后，將所有關(guān)于他的文獻記載全部擲于火盆呢？但時間已經(jīng)過去兩百多年了，至于真相如何，也無從知曉了。

　　故事的后來，南司遠病死于發(fā)配邊疆的途中。太師府財務(wù)充公時被發(fā)現(xiàn)有一張古琴，形狀頗為奇特，卻無人可以奏響。太祖后將此琴賞賜給了安貴妃，不想安貴妃卻能奏起此琴，琴聲如九天仙音，繞梁不絕。安貴妃因此在后宮混的風生水起，以至后來榮登后位。不是說安貴妃靠著彈琴博得了后位，而是后宮稍微有點厲害的角色都漸漸病死了，剩到最后只有一個安貴妃生龍活虎，如此才得來了一個后位。這里便警示了后人一個道理：要想混得好，一定需要一個健康的體魄才能笑到最后。

　　安貴妃仙逝后，古琴又變成了無人可彈奏的狀態(tài)，一度被塵封云清殿多年。后高祖即位。高祖好樂，年少游歷望都之時曾結(jié)識了善于制琴的顧家先祖，顧家的古籍樂器制作的精妙絕倫，令高祖心悅不已。因此高祖與顧家先祖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誼。即位后的高祖將塵封云清殿的古琴贈予顧家，并賜名寒桑琴。此后，寒桑琴便成了顧家的傳家寶物。顧家琴行也因此成功的過渡為凌川的皇商。而凌川國也因為高祖好樂，舉國上下以樂為尊，而善于琴技的人才更是被大家所尊重。即便高祖如今已然不在世，但禮樂文化根植這個國度數(shù)十載，禮樂信仰已然變成了傳承。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京都的王孫公子如此崇拜寒煙公子了。

　　至于南桑將寒煙公子引為知己，可能存在了些幻想成分。每日午后，南桑于星辰閣院內(nèi)練琴，寒煙公子也是這個時候在九霄閣撫琴。不知是寒煙公子的琴技更為高超，還是南桑的琴技更甚一籌，總之，二人雖未謀面，琴音卻意外的合拍。在謝府的下人看來，星辰閣的南桑姑娘定是傾慕九霄閣的寒煙公子的。不信的話，可以問問老管家，他親眼看見南桑姑娘趴在墻頭偷看寒煙公子呢，為此還摔傷了腳。

　　此情天地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