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待到賓客散盡之后，寧德帝去了一趟暗牢，見了許久未曾謀面的近仙老人。

　　近仙老人看見寧德帝的到來，并沒有多驚訝。聽聞寧德帝已經(jīng)成功取得寒桑琴主的信任，愿意以身祭琴之時，近仙老人表情淡定如常。道了一聲恭喜之后，便不再多說。

　　寧德帝似乎早就習(xí)慣了近仙老人這般無理的模樣，只說了一句事成之后，冰棺任由近仙老人帶走，便踱著步子離開了暗牢?？粗鴮幍碌垭x開的背影，近仙老人嘴角微微勾起，眼睛轉(zhuǎn)了一圈之后，便繼續(xù)發(fā)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這一天的月亮如一個剔透無暇的玉盤高掛在夜空之上，夏日的晚風(fēng)帶著絲絲涼意穿街過巷，街道冷清的只剩下風(fēng)聲與月色作伴。

　　入夜，賢喜公公陪著寧德帝悄悄到了七王府。王府四周戒備森嚴(yán)，正院中央擺放著的正是那遺失許久的寒桑琴。

　　近仙老人的腳上還帶著腳銬，走起路時叮鈴作響。南桑的眼睛被蒙上了一條黑色的絲帶，小七正溫柔款款的扶著她往前走。看到南桑出現(xiàn)之后，近仙老人和寧德帝都不再繼續(xù)說話，以免露出破綻。這是之前小七特意交待過的，寧德帝贊許的對著小七點了點頭。

　　小七一直是個實誠的孩子，在知道寧德帝要南桑以身祭琴的時候，第一時間便沖到了皇宮。小七紅著眼睛質(zhì)問寧德帝的時候，寧德帝難得真情流露了幾分。只道是自己的身體狀況越發(fā)的一日不如一日，還想多留些時間陪陪心瑤留給他唯一的兒子。心瑤正是小七娘親的閨名，一提起便讓小七沒由來的傷懷。

　　寧德帝掐算的分毫不差，小七在親情和愛情之間，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親情。

　　此刻，南桑被小七扶著躺到了其中一張搖椅上，晚風(fēng)拂過的時候，甚至有些微微的愜意。南桑緊緊握著小七的手，因為緊張掌心有些微薄的汗意。

　　見狀，寧德帝眼中帶笑，對一切似乎有種信心滿滿的感覺。近仙老人對著寧德帝抬手示意，請他也躺到旁邊那張搖椅之上。賢喜公公眼疾手快的扶著寧德帝便到了南桑旁邊的另一張搖椅身側(cè)。此時，小七也心領(lǐng)神會的放開了南桑的手。

　　近仙老人在案前點了一支香，指尖沾了一下碗里之前在南桑手腕上取下的血液之后，便開始彈奏起了寒桑琴的譜子。這曲調(diào)同南桑之前彈奏的略微有些不同，柔和之中帶著寸寸肅殺之意。

　　沒多久，南桑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立于一旁的小七緊握著自己的掌心，指甲險些嵌進了肉里面。好幾次小七想要前去制止近仙老人時，都被賢喜公公給強行抱住了。

　　突然，南桑朝著身旁猛地吐了一口鮮血，聽到南桑吐血的聲響，寧德帝悄悄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南桑。剛剛雖然感覺身體有點不太對勁，但看到南桑的反應(yīng)，寧德帝也就放心了不少。

　　待到寧德帝再次閉上眼睛之時，便陷入了昏睡狀態(tài)。對于長生術(shù)這方面，賢喜公公平生未曾接觸過這個業(yè)務(wù)塊，所以寧德帝昏睡之后，他覺得只是其中的某一環(huán)節(jié)而已。

　　之后的一切，便順暢了許多。寧德帝被永久的困在了那個長生的美夢里，換句話說，他已經(jīng)魂歸九泉了。

　　寒桑琴，琴分兩魄，一魄主還魂，一魄主歸泉。

　　近仙老人面前的那柱香將將燃盡之時，一曲奈何劫也奏到了尾聲。躺在搖椅之上的南桑和寧德帝都是一臉安詳?shù)哪印?p>　　等到近仙老人停下手中的動作之后，賢喜公公便走向了寧德帝的方位。剛剛觸碰到寧德帝的手臂時，賢喜公公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變得異常冰涼。

　　“陛下……”賢喜公公試探性的喚了一句，但躺在搖椅之上的寧德帝卻絲毫未有反應(yīng)。賢喜公公的手顫抖著放到了寧德帝的鼻息處，瞬間便一臉煞白的收回了手，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半晌，賢喜公公轉(zhuǎn)向了近仙老人，壓低著聲音問道：“這是什么情況？”

　　聞言，近仙老人拖著腳上的鐐銬，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淖叩搅藢幍碌凵砬?。翻了翻他的眼皮，又觀察了一下他的舌苔，之后又探了探他的脈搏?？吹浇衫先藝@著氣搖搖頭說“長生術(shù)失敗了”的時候，賢喜公公的腳忍不住后退了兩步。

　　與此同時，小七也在低聲呼喚著南桑的名字。賢喜公公轉(zhuǎn)過身便能看見平日里天真無邪的小七此刻在那哭得悲戚不已。一時之間，賢喜公公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在轉(zhuǎn)著圈，讓人頭暈得厲害。

　　“來人啊，把這個妖人給關(guān)押到暗牢去?！毙∑呒t著眼睛對著周圍的侍衛(wèi)喊道。

　　又轉(zhuǎn)過身子看著賢喜公公，“父皇如今在本王府中發(fā)生這樣的事，在場的所有人都脫不了干系。若被有心人知道了，我們的下場恐怕……”頓了頓，小七繼續(xù)說道：“賢喜公公，如今唯有先將父皇悄聲匿跡送回皇宮，再找個信得過的御醫(yī)掩護此事。您看如何？”

　　看著眼前異常成熟冷靜的小七，賢喜公公瞬間明白了些什么。權(quán)衡利弊之下，賢喜公公點了點頭，便應(yīng)下了此事。

　　夜色正濃，原本高懸夜空的一輪圓月也悄悄隱在了云朵的身后。守在皇宮內(nèi)的暗衛(wèi)一路追著幾道黑影到了清仁殿，只聽得幾聲嗚咽聲之后，便不再有聲響傳出。

　　天色將明未明時分，幾位王爺以及大臣們家的大門便被敲了個遍。各家下人打著呵欠，罵罵咧咧的開了門，才發(fā)現(xiàn)來的是皇宮里的人。

　　宣德殿內(nèi)，大臣們跪了一地，齊聲哀鳴。賢喜公公那尖細的嗓門，高聲念著寧德帝的遺詔：罄賢王言淮，德才兼具，亦有治世之才，必能堪當(dāng)大任。朕自知時日無多，他日若生變故，磬賢王言淮繼朕登基。

　　賢喜公公身側(cè)站著的正是太醫(yī)院里素有“鐵面御醫(yī)”之稱的陳御醫(yī)，此人向來不喜弄虛作假阿諛奉承那一套，才會導(dǎo)致在太醫(yī)院多年而從未有大的發(fā)展。

　　面對眾位王爺和朝中核心大臣的質(zhì)問，陳御醫(yī)面不改色的一一答疑。前有寧德帝親信賢喜公公親自宣讀遺詔，后有鐵面御醫(yī)作保。而幾位王爺這么些年，但凡有點賊心的，都被寧德帝不動聲色的給掐滅在了萌芽期。剩下的都是些只想混吃等死，做個富貴一生的閑散王爺。

　　稍稍質(zhì)問了那么幾句，幾位王爺和大臣便不再言語，對著小七的方向跪了一地，高呼：“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