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諸葛是個學究,講學習慣搖頭晃腦,說話就是慢條斯理,玉貞問他緣何要買喬家大宅,他淡淡一笑:“蒙曹家堡父老鄉(xiāng)親抬舉,我那學堂還算辦的不錯,學生越來越多,地方就越來越小,另外還有人家想把女兒送去讀書識字,總不好男女混在一處,所以,我才想另外買處大一點的宅子,剛好,聽說喬小姐有意出售喬家大宅?!?p> 原來如此,玉貞道:“既然先生買宅子是為了教書育人,這是大好事,我更不能多要那五百兩銀子?!?p> 許諸葛卻仍舊故我:“正因為我是教書育人的,才應該率先師表,我一向敬重喬東家的為人,而今喬小姐孤兒寡母,鄙人也幫不上什么,實在慚愧,所以更不能少給銀子?!?p> 玉貞感激的笑了笑:“先生高風亮節(jié),少要那五百兩,算我為曹家堡的孩子們做了件行善積德的事,先生好好的教那些孩子,使得他們不再目不識丁,即便將來不能考取功名,即便是經商種田,有學識也是件好事?!?p> 許諸葛連連擺手:“不不不,我少給五百兩銀子,我這心里有愧,恐這事會成為我一輩子的負累。”
兩個人謙讓來謙讓去,最后許諸葛實在堅持,玉貞道:“既然先生執(zhí)意多給,那我就尊敬不如從命了,不過我很好奇,聽聞先生所要束脩并不多,除了一家老小的開銷之后,先生恐所剩也不多,這么一大筆銀子,先生哪里來呢?”
許諸葛先是微微一怔,繼而呵呵一笑,有些難為情:“說來不好意思,我也正想跟喬小姐打個商量,那剩下的五百兩,我得先欠著,不過我會給喬小姐寫張欠據(jù)的,等我在翰林胡同的宅子賣了,再挪借下,再把那五百兩還上?!?p> 玉貞含笑:“先生說哪里話呢,那五百兩我本不打算要的,先生何時寬裕了,再把銀子送給我不遲?!?p> 許諸葛連說感謝,然后管茶館的伙計借了筆墨紙硯,現(xiàn)場寫了張欠據(jù),然后掏出身上攜帶的五百兩銀票連同欠據(jù)一并交給玉貞。
玉貞推開:“這事雖然說定了,可我并無把喬家大宅的房契帶在身上,不如我們明天再約?!?p> 許諸葛道:“喬小姐先拿著,難道我還怕喬小姐賴賬不成?!?p> 玉貞沒伸手:“這,不合適。”
許諸葛誠意拳拳:“拿著吧,這鬼東西放在我身上不好,我一旦貪酒或是貪色,這銀子可就沒了。”
玉貞知道他是開玩笑呢,盛情難卻,她于是咯咯一笑接過銀子。
許諸葛也笑,然后拱手告辭。
玉貞道:“我明天即把房契送去翰林胡同?!?p> 許諸葛連連搖手:“不急不急?!?p> 說完丟了塊銀子在桌上算作茶錢,然后作別而去。
玉貞拿著五百兩銀票滿面歡喜,宅子總算賣出去了,還賣給自己欣賞之人,有了這五百兩銀子,就可以盤店鋪做生意重振喬家!
揣好銀票,出茶館步行去了云記畫坊。
說起云記畫坊,在曹家堡同翰林學院一樣,都是有些名號的,關東之地,雖是重鎮(zhèn),百姓們有種田犁地者,有放山挖寶者,有開店經營者,總之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開書店畫店的不多,像云記畫坊這么有規(guī)模的,更不多,掌柜云拂衣是玉貞的閨中知己,大玉貞七歲,今年剛好二十五,已婚,膝下有兒有女,丈夫在衙門是個小吏,夫妻恩愛,兒女懂事,畫坊的生意不算興隆,倒也過得去,云拂衣人如其名,眉眼疏淡,性情恬淡,是個詩一般的人物。
玉貞到了畫坊,云拂衣正在店內擺弄那些書啊畫的,見玉貞來,滿是驚喜,放下手中的活計迎上來:“我方才還琢磨,玉貞再不來我可就要過去了,瞧瞧,經不起念叨,這就來了?!?p> 玉貞微微一笑行了個禮:“給姐姐拜年了。”
云拂衣雙手相攙:“你我之間,不興俗禮?!?p> 玉貞有些內疚:“我人是來了,大過年的,也沒給姐姐買什么東西?!?p> 身上這五百兩是許諸葛才給的,之前的那一點點錢都為老乞丐付了診費和藥費。
云拂衣其實了解喬家現(xiàn)在的狀況,拉著玉貞按坐在椅子上,她自己就轉身進到里間,出來時手上捧了個描金的匣子,放在玉貞面前的桌子上,道:“本來打算送去給你的,剛好你來了,也省得我跑一趟?!?p> 玉貞滿腹狐疑:“這是什么?”
揭開蓋子,發(fā)現(xiàn)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銀錠,她立即壓上蓋子,然后把匣子一推:“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銀子我不能要?!?p> 云拂衣柔聲嗔道:“曉得你要強,可這銀子是你該得的,想當初我一家人僅靠我家二爺那微薄的俸祿糊口,后來認識了你,是你教我以自己所長,開了這家畫坊,也是你掏的銀子替我盤的這個鋪面,又是你告訴我,曹家堡民風淳樸卻鮮有風雅之士,恐賣那些山山水水沒有人買,叫我畫些美人圖啊娃娃圖啊,或是鯉魚或是龍鳳一些喜慶吉祥之物賣,果然,我這鋪子買賣非常的好,一家人也得以穿的好吃的好,所以我非常感激你,本來當初你給盤鋪面的銀子還沒有給你呢,這算還債?!?p> 她所言非虛,她丈夫柳長風,在家行二,人稱柳二爺,其在衙門做個小吏,俸祿不足以養(yǎng)家糊口,云拂衣是個沒落官宦的女兒,有才情,認識玉貞后,經過玉貞建議,做上書畫的買賣,日子才越來越好。
然而,玉貞還是不肯收她的銀子,且掏出自己身上的銀票道:“姐姐看,我現(xiàn)在有銀子了?!?p> 云拂衣愣?。骸澳隳睦飦淼倪@么多銀子?”
玉貞便道出實情。
聽聞她把宅子賣了,云拂衣出了唏噓,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對于許諸葛出一千兩賣喬家大宅,她很是吃驚:“許先生,好像沒那么富有?!?p> 玉貞道:“我也正懷疑呢,可許先生說這是他積攢多年的,另有五百兩先欠著呢?!?p> 云拂衣仍舊滿腹疑竇:“這樣啊?!?p> 總之,有了銀子是好事,玉貞開心,云拂衣替她開心,狡黠一笑:“等著,我去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