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帝王家,是一種幸運(yùn),還是一種殘酷?
對于這位剛過而立之年的皇帝來說,殘酷大過幸運(yùn)。
從一出生開始,他便因?yàn)槟赣H的地位招人欺凌,在這宮中連一個稍有些背景的浣洗的宮女都能隨意的欺侮他。
他恨,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恨他坐在龍椅上的父親,將他帶來這個人世,卻沒有盡到做父親的指責(zé)。
他恨,恨母親明明出身低微,卻攀上龍榻,讓他一出生便低人一等,受人欺凌。
他恨,恨兄弟姐妹,恨那些后宮的婦人們,無時無刻不在算計著他的性命,不在想著如何凌遲他那顆已然滿是創(chuàng)傷的幼小的心靈。
他恨,恨這世間,為什么這么冷?恨這世態(tài)炎涼,爾虞我詐,捧高踩低,虛與委蛇。
即便是那偶爾照射進(jìn)他世界里的一束光,也無法驅(qū)散他周圍的黑暗,無法撫平他心上的千瘡百孔。
“這個尚書,不好做吧?!?p> 良久,坐在椅子上的皇帝終于開口,卻是只字未提昨夜里的事情。
謝明依站在一旁,施施然道,
“回陛下的話,為陛下分憂,是做臣子的本分,這天下的事,本就沒有好做的?!?p> 皇帝打量著書案對面的謝明依,只覺得眼前的人似乎清瘦了許多,
“聽人說,提督府昨天抓了許多人,可有此事?”
謝明依道,“是?!?p> 話落,謝明依瞄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后者一副你要給我一個解釋的表情。
“近日長安有欽犯四處逃竄,昨夜是例行公事,以及長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調(diào)檢查?!?p> 長安城每月一次的抽調(diào)檢查,便是查這些個賭場和青樓,有沒有朝廷的官員在里面。
朝廷律例規(guī)定,為官者不得入花樓,沉迷賭博。
水至清則無魚,若是每日的嚴(yán)抓要打,誰都吃不消,便定下了這每月一次抽調(diào)檢查的規(guī)定,算作敲打的作用。
這是規(guī)定,九門提督只是負(fù)責(zé)執(zhí)行的人,就算是其它的任何人有怨言,也無話可說。
皇帝看著謝明依,心中愈發(fā)的覺得她在做事之前便料到了所有的結(jié)果。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處置這些人?關(guān)上三個月?”皇帝試探著問道。
謝明依垂下眸子,淡淡道,“啟稟陛下,依照我朝律例,除拘禁三月外,還可以每日十兩銀錢相抵?!?p> 話音剛落,皇帝目光中帶著一絲詫異,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朕還以為……罷了,朕會告訴他們的。你戶部的事情怎么樣了?眼下戶部是個什么狀況?”
無所謂皇帝的欲言又止,謝明依只答道,
“戶部原有白銀二百萬兩,臨近太后壽誕,進(jìn)冬日里宮中的吃穿用度,戶部只有余下的八十萬兩,撥出銀錢賑濟(jì)災(zāi)民,修繕房屋,還有年下朝臣們的俸祿發(fā)放?!?p> 皇帝眉間緊皺,帶著一抹解不開的郁色,“還能撐多久?”
謝明依沒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等了一下才道,“半個月。”
皇帝,“……可離稅收上長安,還有一個月,剩下的半個月怎么辦?你可有應(yīng)對之策?”
謝明依低著頭,目光愈發(fā)的凌厲和堅定,“只要陛下肯放手讓臣去做,臣便能讓戶部堅持下來這一個月?!?p> “如何?”
“長安城中的商賈可募捐,提督府如今的贖金也可歸刑部利用,再加上進(jìn)出長安的官員需繳納進(jìn)門出門的稅,如此一來便可抵過幾日?!?p> 皇帝心中過了一遍謝明依所說,覺得可以實(shí)行,但終究也只是被水車薪,而且如果僅僅如此,謝明依全然不需要他的首肯,除非……還有更大的事情。
“那剩下的呢?”
“抄家?!敝x明依回答著,果斷決絕,沒有一絲猶豫,聲音中透漏著堅決和森森的冷意。
皇帝心中咯噔一下,即便是他,也不會將這二字說的如此輕松,
“抄,誰的家?”
皇帝的聲音有些猶豫,謝明依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狠辣,可不如此,銀子從哪里來?
“誰貪抄誰的家,只抄銀子,不處罰其人?!?p> “哦?”皇帝明白了,看向謝明依的目光愈發(fā)的深沉起來,隱隱的透漏出幾分忌憚,“也就是說花銀子保平安,可你怎么知道他們的銀子都藏在哪里了?”
“陛下英明,應(yīng)聽說過‘糧鼠’?!?p> “糧鼠?”皇帝笑了笑,唇角微微揚(yáng)起。
“對,有糧鼠,便有銀鼠?!?p> ————
謝明依有多大的能耐皇帝還是清楚的,但凡她是個男子,皇帝都不會如此放心的將權(quán)利放給她。
可她是個女人,而女人最大的軟肋便是那一顆柔軟的心。
以及這個世道對女子的狹隘偏見,她可以在他的庇護(hù)下為官,可一旦離開了他的庇護(hù),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陛下累了吧?!?p> 一雙玉手輕撫著鬢角兩邊的穴位,合適的力道慢慢的將疲憊驅(qū)散。
“還好,快到年下了本就事務(wù)繁多,再加上這一場大雨,朝堂上下都忙的不成樣子?!?p> 皇帝躺在美人的懷中,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刻安寧。
白日里皇親們到他耳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是非,鬧的他不得安寧。
宮里面又是各種人的算計,蘇相家的,刑尚書家的,充滿了利益糾葛。
各種手段的邀寵,宮斗,算計,讓他冷眼旁觀的覺得厭倦,惡心。
“舒兒,你是不是想問朕,為何要罰她在御花園中站那一個時辰?”
皇帝沒有注意到自己在稱呼謝明依的時候不是‘謝大人’,而是她。
可身為女子的寧舒卻是敏銳的捕捉到了,眼底劃過一抹黯然,再看向她的情郎時,已經(jīng)換上了綿綿的愛意,
“臣妾不過是是個后宮婦人,陛下怎么說,臣妾只要依言去做好了?!睂幨鏈赝竦男χ?,可隨及又加了一句,
“可若陛下心疼舒兒,想要為舒兒解惑,舒兒定然是十分高興的。”
皇帝的眼中一閃而過的欣喜和喜歡。
前半句話,整個后宮的人都會對他說,可后半句只有她寧舒,會對他將真心托付。
他喜歡的便是她的簡單。
“調(diào)皮?!?p> 輕輕的刮了刮女子白嫩小巧的鼻頭,皇帝的眼中盡是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