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
少英有了原鈺相助,地府內(nèi)倒是難得有幾個月的安穩(wěn)。為了答謝原鈺,少英興沖沖的邀請原鈺與他同游地府,觀賞地府風(fēng)光。
原鈺本想說,仙界的景色他都看遍了,實在瞧不上地府的那點姿色。不過,看在少英萬分熱情的分上,原鈺倒也沒有拂了他的好意。
于是,在看完地府一至十八重的‘慘象’后,少英找來一搜小船,要與他同游忘川河。
世人都說忘川河河水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遍布,腥風(fēng)撲面??善鋵崳ê雍铀堑氐鬃顬榍遒鶝龅那迦?,長有數(shù)十尺,且是活水,水流聲窸窸窣窣,倒確實像孤魂野鬼在其中竊竊私語。
這里的水便是孟婆用來煮茶,大妞用來做飯的水。
水雖清澈透明,可水底卻無任何生物,只因地府內(nèi)陰寒尸氣重,平常生物并不能在地府存活。
少英原鈺泛舟河上,搖搖看見黃泉路上黃沙遍地,盞盞幽冥青燈像螢火蟲一般幽然發(fā)著光,而奈何橋那邊似乎發(fā)生了‘交通’堵塞,從凡間拘來的、等著領(lǐng)孟婆湯的新鬼排了長長的隊伍,一個個翹首以盼,興致勃勃的瞧熱鬧。
甚至還有一名新鬼對旁邊的新鬼道:“未曾想,原來地府竟這般搞笑熱鬧?!?p> 少英眉頭瞬間豎起三條黑道道:誰搞笑?!我們地府是很嚴(yán)肅很正經(jīng)的好不好!
少英覺得孟婆當(dāng)著原鈺的面拆了自己的臺,他喚來一個小鬼,怒氣沖沖問道:“奈何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事?”
小鬼淡定回:“回閻君大人,孟婆與判官打起來了!”
少英憤憤的,什么時候打不行,非得現(xiàn)在打!自己在原鈺心中光明正大、執(zhí)法嚴(yán)明的形象都沒有了!
于是,他決定去圍觀。
原鈺與少英下了船,上了橋,正見孟婆與判官打的正嗨。
判官揪著孟婆的長頭發(fā),孟婆咬著判官的胳膊,兩人正打的難解難分。明明是鬼怪,卻偏偏是凡人的打架之姿。
一旁的孟婆茶坊中,一群小鬼們磕著從人界帶來的葵花子,喝著孟婆茶,興致高昂的一邊聊天一邊瞧熱鬧。
少英擠進圍觀的鬼群中,正好見判官落了下風(fēng),被孟婆咬的齜牙咧嘴,痛不可當(dāng),眉頭與臉都擰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歪曲形狀!少英公務(wù)繁忙,難得見此情景,遂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興致勃勃的看起來,甚至還在別的小鬼手里搶了一把葵花子。
原鈺頗有些好笑,伸手喚來一個小鬼問兩人因何緣由打架?
小鬼嘰嘰喳喳,一會兒便把前因后果講了個清楚明白。
原來,孟婆姑娘除了每日里給新來的小鬼免費發(fā)放孟婆湯之外,還在奈何橋邊開了一個‘孟婆茶坊’來賺些銀錢度日。由于孟婆長年累月熬煮孟婆湯,練就了十分精湛的手藝,煮出來的孟婆茶受到小鬼們的熱烈追捧,因此,生意也算是做的十分平順。
這日,判官邀了黑白無常來喝茶聊天,三人聊著凡間的新鮮事,想悠哉的度過下午時光。
哪想孟婆姑娘發(fā)放孟婆湯的時候不小心將湯飛灑出去,正好全灑在判官的頭上!
判官與孟婆兩人本就不對付,而判官一口咬定孟婆是故意的,所以才打起來。
以原鈺的性格,確實想不通為什么這么一點小事就能打成這樣。他將少英從鬼群中拉出來,想讓他發(fā)揮一下閻君的權(quán)威,把場面控制一下。
結(jié)果,不負眾望,閻君果然并沒有什么權(quán)威!
他從前蹦噠到后,從左蹦噠到右,場面依舊亂糟糟。
原鈺無力的撐了撐額頭。隨后,他左手一翻,也不知施了什么法,便有一陣強風(fēng)自八百里黃泉上空升騰而起,攜著數(shù)千黃沙、帶著萬鈞力道向奈何橋處眾人之地席卷而來!
霎時間,地府內(nèi)黃沙漫天,黑白不分!
伴著嘶吼的風(fēng)聲,眾鬼紛紛躲避,揚袖掩面,再也顧不上打架的事情,就連翻滾在地的判官和孟婆也紛紛住了手,蒙住了頭。
隨著風(fēng)聲消逝,奈何橋邊雖是狼藉一片,卻不再嘈雜糟亂!眾鬼均呆立當(dāng)場,茫然四顧,不知剛才那一股邪風(fēng)因何而來?!
原鈺沖少英瞅了一眼,少英方恍然大悟般的清了清嗓子道:“都散了吧!”又轉(zhuǎn)頭對一頭亂發(fā)的孟婆道:“孟婆姑娘,這排隊的新鬼們都快排到我的閻君府了!別打了,趕緊發(fā)放孟婆湯吧?!?p> 孟婆伸手攏了攏鬢發(fā),她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瞬間變得規(guī)整,又整理好衣衫和頭發(fā),這才慢悠悠瞧了瞧奈何橋上紛亂又擁擠的新鬼,同時不甘心的狠狠的瞪了判官一眼!做完這些,她才專心發(fā)放起孟婆湯來。
眾鬼們見沒有熱鬧可瞧,也都散了。
少英擺平了這么一樁大事,心里自覺圓滿的很,他興高采烈的攜了原鈺的手,想帶他去看看地府最美的風(fēng)光-碧落黃泉。
路上,原鈺似想起什么般問道:“少英,我記得數(shù)千年前,地府是沒有孟婆湯的吧?”
“是?。 鄙儆M不在乎道:“孟婆姑娘是后來來到地府的。”
說到這里,少英興趣盎然的竟將孟婆的前世今生都講了一個遍。
孟婆生前名為孟羌,出生在一戶貧苦農(nóng)家,自小便隨父母下田務(wù)農(nóng),操持家務(wù),雖目不識丁,但勝在身體康健,性格溫柔豪爽,做事利落大方。再加上她生來一頭纖細柔軟又烏黑發(fā)亮的卷發(fā),配上烏溜溜漆黑的大眼睛,頗是漂亮,遂待她長到十八歲時,村中的小伙子爭先恐后的上門提親,想將她娶回家門。
孟父與孟母商量日久,終于擇定了一門好姻緣。
男方名為白易生,是當(dāng)?shù)氐囊晃粫?,長相風(fēng)姿均為上品,性格純善。不久后,兩人便成了婚。
少英咂吧著嘴,哀嘆一聲道:“可你也知道,這司命星君向來把人的命格當(dāng)做話本子來寫,情節(jié)端得是曲折婉轉(zhuǎn),百轉(zhuǎn)千回。所以呀,孟羌與白易生豈會一直一帆風(fēng)順,幸福美滿。他們二人自成了婚后,孟婆姑娘悲慘的日子也隨之而來?!?p> 那時的人界剛剛從大蠻荒時代走向統(tǒng)一,統(tǒng)一人界的始皇信道,堅信自己能長生不老,得道成仙,于是他命工匠設(shè)計了高達云霄的通天塔,塔基覆蓋了一城之地,塔身高聳入云,是一座規(guī)模龐大又幾乎不可完成的建筑物。
于是,為了這項工程,始皇派遣官兵在各地征募壯丁修建通天塔。
孟羌與白易生的幸福日子只過了三天,第四天,就有官兵將不算強壯,或者說還沒有孟羌強壯的白易生抓了壯丁。
當(dāng)時工地上的工人們需日日夜夜不間斷的勞作,運巨石,砌墻身……可謂苦不堪言!可想而知,白易生在工地還沒修建幾天通天塔,便一命嗚呼,累死了……
只可憐孟羌還在癡癡的等待著自己的郎君回家。
一年過去了,孟羌苦等不到自己的郎君回來,她決定自己前去皇城尋找!
那時,人界剛剛從蠻荒之境踏入文明時期,還沒有什么所謂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所以,一路上孟羌沐風(fēng)雨,飲風(fēng)餐,宿野地,不管腳破了還是生病了,孟羌從未停歇。
頑強的孟羌姑娘走了上萬里路,整整花費了一年多的時間,終于來到了修建通天塔的工地。
可工地上有成千上萬個漢子,誰又能知道白易生在哪呢?
孟羌就一個個問,也不知問了多少人,最后,皇天不負有心人,竟也被她問到了。
可結(jié)果卻是,白易生已經(jīng)死了,尸首被填進了通天塔!
如果是一般女子,得到這樣的結(jié)果可能就此回家了。
可孟羌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氣急了:“我的郎君怎能連墓地都沒有!”
于是,她竟恍如神力附體一般,一把將眾人辛辛苦苦建起來的,堅如磐石的通天塔推倒了!然后,在塔身中的累累白骨中尋到屬于白易生的白骨,在皇城邊上挖了墳,讓他入土為安。
說到這里,少英一臉崇拜,雙手揮舞著大叫:“如此豪杰!上天怎忍負她!”
雖然閻君少英不明白,為什么只成親三天,孟羌就對白易生一往情深到如此地步!
可感情二字,誰又能說的清呢?
“你去問司命星君?!痹暤ɑ氐馈?p> 立時,少英便如同泄了氣的皮球,可沒多久又重新打起精神,興致勃勃道:“真不知道孟婆姑娘是如何在一堆白骨中找到白易生的?!想想在那工地上死亡的人數(shù)不下數(shù)千人啊!”
“也許是心之所至?!?p> 心之所至,金石為開。
不管怎樣,孟婆姑娘總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郎君。
“后來呢?”原鈺問。
后來?
少英難得的嘆了口氣,語氣黯然:“孟婆姑娘投了海,也算是與她夫君一同去了。”
原鈺眼神幽深,少英在一旁看著,雖他自詡是原鈺最好的朋友,卻也并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么?
碧落黃泉果真如少英所說的一般動人心魄!
八百里黃泉金沙鋪地,遠遠搖曳著數(shù)百朵如血般殷紅的曼珠沙華,恍若在天的另一端,垂下最后一抹夕陽,那絳色霞彩與黃泉金沙融合在一起,金光璀璨,吞天沃日,將地府的黑暗剎那間照亮!只片刻,黑暗重至,夕陽落入地底,再不見蹤跡。
這是,黑暗的地府唯一有光亮的時刻,也是最美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