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府內,陳鳳衍待在裝飾的精致講究的房間里,他想到生死未卜的藍姬,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他被陳尚書鎖在屋子里,門窗均被定死,門外又有四個大漢日夜看守,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陳尚書一律不聽,只當他是受人蒙蔽!他現(xiàn)在的身體太小了,說出的話又沒有什么效力,他深感如此一副肉體凡胎所帶來的無奈,究竟是怎么就走到了這么一步呢?怎么自己就只能給她帶來災難呢?!
他望著窗外悠閑自在的藍天白云,想到自己與藍姬度過的僅有二十多日的幸福日子,怔怔的發(fā)起呆來。
“嘭嘭嘭”幾聲敲門聲響,陳鳳衍下意識去看,心里疑惑不已,就在這時,有聲音傳進來。
“衍兒,我是十六姨娘?!奔毤毿⌒〉穆曇?,透著一絲焦急。
陳鳳衍走到門邊,從門縫向外看去,只見十六姨娘焦急的站在門邊,看到自己后,才仿若如釋重負般露出了一絲笑容,她道:“衍兒,不要著急,姨娘這就將你放出來?!?p> “姨娘,你怎么來了?”陳鳳衍問。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知道你惹了老爺不高興,老爺將你關在這里,我心內擔心,所以來看看你?!笔棠镞呎f邊從寬大的裙擺中拿出藏著的一把斧頭,抬起,劈下,門鎖應聲而斷。
十六姨娘推開門,激動的將陳鳳衍抱在懷里。
陳鳳衍莫名其妙,一把將她推開,急道:“姨娘,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p> 說完,也不理會十六姨娘,急匆匆向京兆府趕去。
而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猛然飄來大片大片的黑云,將晴空遮蔽,霎時間仿佛黑夜降臨,隨即響起一聲炸雷,一道道閃電橫劈而下!陳鳳衍一怔,喃喃道:怎的突然就變天了?
長安城內的百姓們以為雷陣雨將至,收攤的收攤,想避雨的趕緊躲避,一片雜亂,將陳鳳衍的小小身軀沖撞的東倒西歪。
忽的,雷聲止,閃電息,百姓們不明所以的看向天空,卻見,天空濃云中隱隱出現(xiàn)一條黑色巨蛇,那巨蛇張開四扇巨大羽翼,宛若游龍一般,在天空中游走盤旋。
眾人見此異景,不禁驚恐萬分!
陳鳳衍見此情景身軀一震,猛然想起前事,吶吶道:“是他?!?p> 牢獄中,粗獷大漢將一桶冰涼刺骨的寒水潑向昏迷的藍姬!
藍姬猛打了一個激靈,已然恢復了四五分神智。冰涼刺骨的水順著脖頸緩緩流向全身,以及全身遍布的交錯傷痕,藍姬又冷又痛,全身像散了架一般無力,她看見陽光從牢房的鐵窗內照進來,斑駁陸離的照射在她傷痕累累的身上,只是,那陽光太過蒼白,以至于藍姬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她聳搭著腦袋,艱難開口,嘴邊溢出凄然又絕望的笑意:“我早已經(jīng)說過了,尚書府的小公子是我?guī)Щ丶业模c我的家人無關?!?p> 粗獷大漢執(zhí)起軟鞭,陰冷一笑:“可官爺已經(jīng)發(fā)下話來,要將你們一家人全部執(zhí)法,你說是你自己的責任?你年紀這么小,憑著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將堂堂的尚書府公子擄走!快快從實招來,免得吃更多的苦頭!”
藍姬神色悲痛,無言的苦笑一聲,依舊說道:“事實確實如此,你即使打死我,我也是如此說。”
“好好好!”粗獷大漢連說三聲好,臉孔猙獰著舉起右手,鞭子便要落在藍姬身上!
就在這時,虛空中忽的伸出一只手來,握住了大漢揮出的鞭子!
粗獷大漢一愣,莫名的向前方望去,卻見虛空中出現(xiàn)一團霧蒙蒙的黑影,自黑影中閃著一雙亮的出奇的眼睛,他不知這是何方妖怪,只駭?shù)臏喩眍澏?,雙腳像踩在一團棉花之上,軟軟的只是無力,他想轉身逃跑,卻又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那黑影中伸出一只手來,像軟藤一般纏上自己的脖頸,那五指堅硬似鐵,只聽‘嘎嘣’一聲脆響,粗獷大漢還未感覺到疼痛感,身體便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再無氣息!
藍姬朦朧中聽見細微聲響,費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她傷重至極,眼前也模糊一片,只看到前方似乎出現(xiàn)一個瘦長的身影,還未看清楚面貌,她便又暈了過去,只在恍惚間覺得自己似被一人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步履沉緩,不知走向何方……
搖晃間,藍姬如墜夢中,恍惚中,她依稀記得小時候曾做過的一個夢。
夢中,她是一個五六歲的總角女童,在一片爛漫花叢中玩耍。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百花林,林中百花嬌艷盛開,空氣中散發(fā)著幽然淡香,粉蝶紛飛,春風習習,宛若仙境一般靜謐和諧。
她躺在林中的一塊大石頭上,瞧著天空上的云彩發(fā)呆,忽聽遠處傳來潺潺的水聲,水聲急促,伴隨著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覺得奇怪,便順著聲音尋了過去。
到得一灣河流前,正巧看見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十二三歲少年,那少年藏身在花叢中,只露出了一個腦袋,墨發(fā)如瀑,眼眸極黑。
她像是從未見過男子一般好奇的走上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臉上嘟了嘟,雀躍的道:“哇,冰冰涼涼的唉,好舒服。”
那少年頗有些不耐,眉眼冷慢,語氣兇惡:“小丫頭,不要亂摸!”
她聽他語氣不善,便嘟了嘴道:“干什么這么兇!”說著,便轉過了身子,不想再理他,可她平日里被拘束慣了,如今猛然見了一個生人,自是萬千歡喜,不多一會兒,便又重露歡顏,對少年道:“哎,我叫花漾,你叫什么?”
少年冷著臉,并不說話。
花漾見他不答,也并不生氣,又好奇的問:“你怎么躲在花叢中不出來?”
少年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并不想理她,可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瞅著自己,一眨不眨,這才煩了,有些羞赧道:“我的衣袍破了……”
花漾眼睛亮晶晶:“你拿來我看看,我很會補衣服的?!?p> 少年猶猶豫豫的,伸手將衣袍遞了過來,花漾見那黑色衣袍十分寬大,且已經(jīng)破碎成一塊一條的,十分凄慘,遂眉眼彎了彎,捂著嘴嘻嘻直笑,臉頰的梨渦一晃一晃,晃的少年頗有些惱怒:“有什么好笑的!”
“你便穿這個么?!不若我送你一件新衣服吧?!?p> 少年沒料到花漾會這么說,愣了片刻,見她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笑盈盈的瞅著自己,心里頓覺得幾分溫暖,遂點了點頭。
然后,他便見花漾喜滋滋的從衣衫口袋中取出一根針來,然后扯了身旁花叢中鮮花的花瓣,三下兩下,便縫出了一件粉紅色的長衫來!然后笑容滿面的將衣衫往他面前一遞,聲音清脆:“給!”
少年望著那片粉紅色,偏了頭,嫌棄道:“我又不是女孩子,我才不要粉色的!”
花漾握著衣衫的手一頓,緩緩的縮了回來,失落道:“粉色很好看啊!那你喜歡什么顏色的?”
“黑色?!鄙倌甑?。
“黑色?”花漾有些為難:“可是百花林中沒有黑色的花??!”
歪著頭想了半晌,花漾猛的一跳:“有了!”她對少年道:“你且等著我?!闭f著,便步履匆匆的跑走了。
少年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平日冰冷的眼眸中全是柔和顏色。
不大一會兒,花漾蹦蹦跳跳的又跑了來,手里還拿著一件黑色的長衫,她獻寶似的將衣衫遞給少年:“給你!我好不容易弄來的?!?p> 少年低了頭,小聲說了聲:“謝謝?!北闵焓纸舆^了長衫,穿在了身上。
他穿好后,自花叢中走了出來,花漾抬頭,見他比自己高了一倍不止,身形瘦長,那衣衫穿在他身上,卻是極為合適,不禁滿臉自豪道:“這衣衫是我拿花銀姑姑的寶貝做的,它會隨著你的身材而變換大小,就算再破了口子,也會自動修復,你且穿著吧?!?p> 她剛剛說完,便見天空忽然變色,百花林瞬間變成了漆黑煉獄,面前的少年也不見了蹤影。
夢里的場景總是變幻莫測。
花漾極為驚慌,大聲的叫那少年,卻并不見回音。
她茫然四顧,見這里全然是一片漆黑,不見光亮,她又在口袋里掏了掏,竟掏出了一個發(fā)著光的珠子來,她拿著珠子慢慢向前走,走了不知多久,只聽前面淅淅瀝瀝有水的滴答聲傳來,抬眼看去,見前方出現(xiàn)了一堵石墻,石墻上滴滴噠噠落著水珠,已然到了盡頭。
她拿著珠子觀望四周,忽見前面不遠處,有一條黑色巨蛇安靜的臥在那里,她有些害怕,卻還是慢慢的走了過去。
剛剛走到他身邊,便見他忽的抬起了腦袋,巨大的蛇頭直直的望著她,語氣頗有些欣喜:“你來了?”
花漾不知他在說什么,她愣愣的點了點頭。轉眼便見洞中忽然光芒大盛,一群穿著盔甲的男子拿著各種武器闖了進來,將那黑色巨蛇五花大綁,抬了出去!
花漾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剛想跟上前去看看情況,卻猛的一顫!
她醒了。
抬眼見一名黑衣男子正抱了自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信步走出牢獄,而在她視線遠處,牢門口處齊刷刷的涌進了數(shù)十名獄卒!
黑衣男子腳步絲毫未停,仿若當那些獄卒不存在一般。
獄卒們看著這男子,他一身黑衣,長發(fā)如瀑般披散在肩上,他的長相極陰冷,眼睛狹長,瞳孔極黑。獄卒們雖不清楚他為何能悄無聲息的進入這座看守的極嚴極緊的牢獄,但見他只有一人,遂也未將他放在心上,一個個提了利刃,便想上前將他抓獲!可未等他們近身,忽的在黑衣男子身邊出現(xiàn)一個淡淡的、若隱若現(xiàn)的黑色光暈,嘭嘭嘭的如同皮球一般將獄卒彈了開去!
獄卒們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一個個面面相覷,目光中露出極為震驚恐怖的神色,他們看著環(huán)繞在黑衣男子身邊的黑色光暈,恍若看怪物一般看著他。
京兆尹孟大人聽聞風聲,想到這姑娘是兵部尚書大人指名要處置的,萬一被劫了獄,自己怕是不好交代!遂兩條腿像襄了風火輪,風風火火的趕到了府衙大牢。
當他趕到時,正見在大牢門口,數(shù)十位獄卒圍繞著一名黑衣男子,只是卻像有什么忌憚一般,只遠遠的圍著,并未上前。而那黑衣男子懷中抱著藍姬。
孟大人厲聲喝道:“抓住他!絕不可讓他將犯人帶走??!”
喊完之后,孟大人卻見官兵仍舊只是圍著黑衣男子,并不上前,他急的跺腳,指著黑衣男子的方向大叫:“上?。《冀o我上!”
獄卒們聽孟大人如此命令,再不敢不聽,緊咬牙關,硬著頭皮便提劍沖了上去!
詭異的場面出現(xiàn)了,當獄卒沖向黑衣男子時,自男子身邊忽的豎起一座黑霧之墻,一名獄卒的身體觸碰到黑霧上之時,便瞬間被吸了進去,正當眾人驚駭之時,又見自黑霧中緩緩吐出了一個人來,定睛一看,正是那被吸進去的獄卒,只不過,那吐出的獄卒已經(jīng)渾身僵硬,氣息全無!
眾人驚恐莫名,一個個駭?shù)娜戆l(fā)抖,大叫道:“妖怪?。∈茄帧逼鄳K聲音不絕于耳,眾人再不敢上前,就連孟大人,也不敢再說話,呆立在一旁,臉色慘白!
黑霧之墻漸漸消失,露出黑衣男子的面容來,他眉目極冷,如千年冰霜一般,聲音嘶啞暗沉,卻清楚的響在每一個人耳邊:“傷她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