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少英正與原鈺躲在樹底的陰涼處下棋,突然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涼意,她將手里的棋子放下,語氣難得苦澀的對原鈺道:“孟婆出事了!”
宰相府內。孟婆望著自己胸前破開的大洞,神情復雜的眨了眨眼!
李盛隆面色驚恐的望著他身前的孟婆,良久說不出話來!安山眼里全是悲痛,他臉色蒼白,氣息急促,扶著孟婆肩膀的手輕微顫抖;而白易生站在大堂之下,幽暗的雙眼中隱晦不明,只是,衣袍下,數(shù)千年來從未跳動的心臟,卻砰砰直響!白昔語遙遙望向白易生,眉眼中透出濃重的不安感;其他人終于從幻境中醒了過來,看著胸口破了一個洞的孟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聲,像是看著一個怪物……
少英與原鈺急匆匆趕來,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片狼藉現(xiàn)象。
“孟婆,你先回地府去。剩下的事情,你便不要管了?!鄙儆㈦y得用柔和的語調對孟婆說話。
“我沒有死么?”孟婆有些驚愕、不解的問道。
少英靜默一瞬才緩緩翻了一個白眼道:“孟婆,你本就是地府的一抹魂魄,你還想死幾次?!”
孟婆默然,半晌才道:“可為何我能在人界待這么久卻不消散?”
“你畢竟在地府待了數(shù)千年,魂魄之力遠遠高于一般鬼魂!”說著,他指向白易生的方向道:“就比如他?!?p> 少英身為地府閻君,剛剛到了這個地方,便感覺出白易生的異常。
他身上有濃重的腐尸氣息,他已經不再屬于鬼魂,而已經變成了一個僵尸。
而與他在一起的白昔語卻實實在在是一個妖,她的元身是一只修煉千年的梅紅色魅狐,只不過,因常年食人心,身上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血尸氣息。她已經墮為邪魔,三界之人,人人可誅殺!
魅狐?少英忽然想到什么,歪著頭想了一瞬,才記起東州巫山的事情。
當時,在雨霧森林中有許多村民被吸食精氣變成了干尸,這才導致了藍姬被村民誤解,被綁到火架上去烤。她問鳳衍,鳳衍說是一只魅狐所為,想來便是這白昔語。
而孟婆瞧著白易生熟悉的眉眼,眼中閃過幾分惶恐和擔憂,她剛想問一問眼前的白易生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丈夫,若是,那他的魂魄為何數(shù)千年都不曾消散,而這數(shù)千年來,他又都經歷了什么?又為什么非要殺掉李盛???……
少英卻抬手阻止她道:“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管,立刻回地府!魅狐的一劍已經將你數(shù)千年來所積攢的一點修為全數(shù)化掉了,再待下去,你便是真的魂飛魄散了!”說著,又安慰孟婆道:“你且放心,他的事情我會妥善處置的?!?p> 孟婆看著自己胸前變得越來越大的黑洞,艱難的點了點頭。
原鈺飛身上前,伸出右手,便有靈力緩緩進入孟婆的身體內,那個可怖的黑洞也漸漸愈合。原鈺一揮手,大堂之上的孟婆便消失不見。
白易生與白昔語對視一眼,知道事情不妙,轉身想逃,可抬頭,卻見原鈺安靜的站在他們面前,神色平靜的看著他們。
白昔語二話不說,抽出腰間軟劍,瞬間欺身而上!
一股濃郁的狐香襲來,原鈺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然后快速伸出右手,在白昔語眉間一點!便聽到她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聲,轉眼間,化為了一只梅紅色的狐貍!
魅狐心知自己此次遇見的并不是簡單的人物,她轉頭望了白易生一眼,示意他先走,她來拖住他們。
大堂上,一襲墨黑長袍的白易生并未理會魅狐的示意。他面色冰冷的望著眼前突生的變故,眉角含怒,眸中漆黑一片,臉頰邊的碎發(fā)被空中攪亂的氣息吹拂的隱隱飄蕩,眼角處的淚痣仿若飲了血,變得猩紅一片!
伴著空氣中隱隱散發(fā)的梅香,白易生身上陰冷黑暗的氣息緩緩蔓延,他雙手結印,濃厚又強大的靈力在他身上噴薄而出!
少英擔憂的看了一眼原鈺,他未曾預料到,白易生如今的修為竟蠻橫強大到如此境界!黑色玄蛇那么厲害,劫獄時與他相斗都不能輕易取勝,若是他魚死網破,恐怕,原鈺也不能安然無恙的脫身!
“白易生!”少英大呼一聲:“不要再掙扎了,收手吧?!?p> “你是誰?!這是我的事情,毋需你來管!”
“我是地府閻君,數(shù)千年前,你的魂魄未能歸位地府,是我職責的疏忽。但你卻與妖狐為伍,食人心,吸精氣,犯下了滔天罪孽,還不肯停手嗎?!如今我想讓你知道,孟羌為了你都付出了什么代價?!鄙儆⒌溃骸澳憧芍?,她為了等你,在地府待了數(shù)千年不曾轉世。她待你之心,你不懂嗎?你還要再繼續(xù)傷她的心嗎?”
白易生眉眼中有一瞬間亮光閃過,他踟躕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什么,他望著少英的方向,執(zhí)拗道:“只要讓我殺了小皇帝!我任憑你們處置!”
“事到如今,你覺得你還能殺人嗎!”少英厲聲。
“挫骨揚灰的仇,我一定要報!”白易生咬牙切齒,他又轉向少英,神色黯然道:“我與羌兒的緣分早就盡了,如今,我不人不鬼,沒有資格再和羌兒在一起,閻君,求你轉告她,讓她忘了我,重新投胎去罷!”
說完,白易生轉過身看著那個攔住他的淡漠身影,蓬勃的靈力放出,向著原鈺攻去!
數(shù)千年來,他只有這一個目的,那便是讓李盛隆去死!這已經成了他的執(zhí)念,他的夢魘,他不顧一切瘋狂的始因,怎能因為少英的三兩句話而放棄?他能預感到今日便是他的終結之日,所以,他要拼盡全力,他要放手一搏,誰阻他,誰便死!
數(shù)千年前
數(shù)千年前的人界,人類文明還沒有發(fā)展的那么先進,人界九州除了中州之外,都是蠻荒之地,居住著以放牧、打獵為生的蠻人。而彼時的中州也是四分五裂,并不統(tǒng)一。但天下總是這樣,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在這種混亂的時代中,中州出現(xiàn)了一位曠古爍今的王!他帶領著族人們一統(tǒng)中州,稱為始皇。
始皇帝建國不久后,逐漸信奉道教,堅信自己可以得道成仙,長生不老。
所以,他要在這片土地上,修建一座高聳入云的通天塔!
彼時,白昔語還只是一只生存在邊境蠻山中的一只魅狐。
她通體梅紅,毛色十分平滑亮麗,于狐貍一族中也是稀有物種。有一日,蠻族之人上山打獵,恰巧不巧的看見了這只毛色非比尋常的狐貍!
那些人身穿毛皮大衣,頭戴貂皮帽子,手上握著緊弓,一路尋著她的痕跡追蹤而來。白昔語雖對地形熟悉,可她實在太緊張,慌不擇路的逃到了懸崖邊,她望著背后的追兵,看了看前面的懸崖,她不想被擒,不想被人剮了她一直引以為豪的皮毛,她遙遙的望著遠方吞了一口唾沫,兩只爪子緊了緊,雙眼一閉,猛然跳入懸崖!
她原本以為她將必死無疑,可哪想到,懸崖下方竟是一汪清潭,當她睜開眼睛時,看見自己正依偎在一個人的懷里,她不自覺的動了動,那人才發(fā)現(xiàn)她已經醒了,充滿驚喜的聲音響起:“小狐貍,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救不回來了呢?!?p> 白昔語順著聲音望去,看見了一個男子。那男子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右眼眼角處有一枚淚痣。
后來,她知道這男子是附近修建通天塔的長工,叫做白易生,那日偶然去清潭取水,發(fā)現(xiàn)了渾身濕漉漉的自己。接下來的幾天,小狐貍度過了人生中最幸福快樂的幾天,白易生常常在休息時間來到清潭邊,那時,她就依偎在他腳邊,聽他說話。
可沒過多久,白易生便再也沒有來過清潭,她等了幾日,便再也忍不住,她偷偷的跑到工地,想去尋他,可工地上,卻絲毫不見白易生的氣息。
不久后,她便在一處城角聞到了白易生的氣息!
她才知道,白易生死了,尸體被填入了城墻中!她不甘心的用爪子撓,想把白易生救出來,可即使她撓的兩只爪子全都鮮血淋淋,那堅固的城墻卻一絲不動!
白昔語不忍離去,她便日日在墻角處縮著,她隱蔽的很好,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白易生的魂魄,他飄蕩在長城工地上,似乎執(zhí)著的在等待著什么?
“小狐貍,我生前有一個十分漂亮的娘子,她的眼睛很大,頭發(fā)卷卷的,她平日里總說不喜歡卷發(fā),可我卻覺得她的卷發(fā)很可愛……”
白易生眼睛空洞洞的,白昔語總覺得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好看。他對她說了很多的話,那些話太久遠了,有一些實在記不起來。
“小狐貍,若是娘子知道我去世的消息,她一個人該怎么辦?她會不會,會不會來尋我??”
是了,白易生的魂魄一直徘徊在長城工地處,便是想著,或許有一日,她的娘子會來尋他,那他就可以再見她一次了。
可凡人的魂魄若是不入地府,在人世間便會慢慢消散,再也消失不見!
白昔語眼見白易生的魂魄一日一日越來越透明,她于心不忍,也不想失去他!她想永遠伴在他身旁。
于是,她將她的靈狐之心從胸口處取了出來,用一雙小爪子小心翼翼的盛著,遞給他。她本是靈狐,她的心臟便是她的靈力本源。
可他卻像受了驚嚇,叫道:“小狐貍,你這是做什么?!”
失去了心的白昔語雙眼發(fā)黑,身體漸漸軟了下來,她撐著自己的身體,第一次開口道:“吃了它,你就不會消失了?!?p> 白易生聽著白昔語疲憊的聲音,眼眶驟然發(fā)緊,眼眶中像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魂魄本沒有淚,可他的右眼中卻滴落了一滴淚,將眼角的淚痣染的猩紅一片!他又驚又痛,啞著嗓子問道:“小狐貍,沒有了心,你會怎么樣?”
“沒關系,我有辦法活下去。”白昔語綻開一張笑顏,眼里漫開柔軟之意。
白易生猶豫一瞬,然后伸出手接過了白昔語手中的那顆心。
白昔語身為魅狐失去了心,她生存下去的唯一辦法只有墮為邪魔,食人心!
這數(shù)萬年來,兩人相伴相依,雖不在正途,但卻是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