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見孤狼，人心惶惶。市井有野鬼，人心惶惶。家中有內(nèi)奸，人心惶惶?！?p> 如同雷震般的聲音像是布滿了嘴巴在嘮叨著，江流兒驚出一聲冷汗，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第一次聽到人的聲音他不免有些激動，他望著周圍四處看著，孤獨的他快要抓狂，那個就快要觸摸到的指引突然變得詭異，泛出瘟臭與惡鬼的嚎叫聲，更詭異的是，與白晝完全不同的光芒里分明充滿了圣潔的光彩卻在此時翻出了血水，濃稠的，新鮮的，江流兒停下在地上爬著的步伐，停了下來接著往后倒退。
這么長時間唯一一個希望就這樣被現(xiàn)實破滅，江流兒失控了，周圍還在念著那些古怪的詩，古怪至極的詩更讓他神經(jīng)質(zhì)。
“是誰，是誰，你出來，你出來??！”
江流兒躺在地上已經(jīng)沒有力氣在做掙扎，就像是在人間時江流兒被竹葉青釘在地上動彈不得，連些求生的欲望都沒有，更不要提最后被小臂粗細(xì)的竹竿直插在脊椎骨上。
江流兒再次放棄了，放棄了掙扎，放棄了求生，他心里想著：
“反正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呢？反正并不會很痛苦，那種感覺習(xí)慣了也還好，腿嘛，穿了就穿了，胳膊也一樣。習(xí)慣就好，總之我也不回再來一次了。”
江流兒第一次在這個地方看到自己的身體，之前的神念像是無邊框的東西，就像是沒有了實質(zhì)，但是現(xiàn)在他可以看到自己幾乎支離破碎的身體，橫流的鮮血，腰間的血洞，腿上的傷口，每個每個都觸目驚心。
江流兒笑了，他覺得那是他臨死前的解脫與獎勵吧！這個世界對他并不好，江阿婆死了，師傅只是為了讓他考取功名，李勝溪還是與自己不是一路人，現(xiàn)在自己唯一和她在一起的希望也面臨著破滅，唯一可能會留念的就只有那家搬運店的老板了吧，都年過半百的人了，老板還是親力親為的搬著貨物，不像有些地主那樣壓榨著勞動的人們。但是是不是所有的好人都沒有好下場呢？在他離開了一個月之后，他在北山的偏遠(yuǎn)地方和李勝溪游歷，兩個人剛剛熟悉，就遇到了與江流兒一同在老板的店里打過工的小鍋蓋，那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不知道怎么活到了十二歲，其實和江流兒相差不了多少，沒人要的話我就收了，老板這樣說。
帶回家后老板娘也是沒有說什么，給孩子安排了洗漱就去安排工作，像是習(xí)慣了一切，小鍋蓋和江流兒玩的好，經(jīng)常哥哥哥哥的叫著，都是現(xiàn)在，小鍋蓋似乎離開了搬運店，自己一個人流浪到了北山這個偏遠(yuǎn)的小鎮(zhèn)子里，江流兒問他怎么了，小鍋蓋哭著說老板叔叔和老板阿姨都死了，在往別的鎮(zhèn)子里運東西的時候遇到了山賊，幾個精壯的小伙子也沒有擋住，山間的夜賊最是無情，殺人像是斬掉草柯，也收掉了老板一群人的人頭，老板娘說要照顧老板，這次跑貨也是跟了過來，沒想到再見就是在下面。
小鍋蓋走了，沒有跟著江流兒他們，江流兒也不在想，只是在心里常常緬懷這那兩個對自己真的很好的半百老人。
“你到底是誰??？我現(xiàn)在在那！”
念詩的人戛然而止，空間內(nèi)回歸一片靜寂，突然像是開口了一般，那個布滿尸水血水的洞變得無限大，周圍出現(xiàn)了白晝與極夜的兩極分化。
兩邊同時開口說道：
“江流兒？幾十年沒人來到這里了，那個叫李有溪的人也曾來過，我給了他很多東西，我知道他用我給他的東西做了很多事情，所以他下半輩子都在為我服務(wù)，報答我的恩賜。”
江流兒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連言語都十分的費力，他氣喘吁吁，看著兩邊一黑一白，極其明顯的分割自他的身體也劃成兩半。
“那我到底在哪，我是。。。。我在那啊?！?p> 江流兒似乎有些意識錯亂，不知道自己說的是胡話還是什么。
“不要急，你在我這里我還會讓你死嗎？剛剛只不過需要一點孤獨，需要一點恐懼來刺醒我，啊哈哈，那感覺真不錯，極致的，完美的?！?p> 聲音似乎有些迷戀剛剛折磨江流兒的時候，以至于好像發(fā)出了舔嘴唇的聲音，江流兒不寒而栗，連說話都不敢了，抓著自己的袖角不說話，那聲音見江流兒不言語，到也不生氣，只是自顧自地說道：
“哦哦，真是抱歉啊，很多年沒有人來到這里了，更何況是這種質(zhì)量高到滿意的人呢？咦嘿嘿嘿，啊啊啊。真的是再次抱歉啊，不是那個意思，那我就給你說一說你在哪里，我是那個?！?p> 江流兒看著天空最頂端的分界線，一邊眼睛黑色，一邊又亮的讓人睜不開眼。不言不語。
“我是你的心，這是你的心里，不過當(dāng)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心，你有‘角’，所以可以與我對話，窺探自己的內(nèi)心，那是你的父。。你的師傅給你的，他用這個東西縱橫天下無敵手，現(xiàn)在輪到你了。當(dāng)年他拋棄一切斬出那一劍我就隨他沉眠，不過還好，現(xiàn)在有你，我又看到了希望，是我們的希望?！?p> 江流兒不解，但是驚奇的發(fā)現(xiàn)身上的傷口似乎都不再痛，摸了摸被刺穿的胳膊和大腿，觸目驚心的血洞也消失不見，分明光著身子卻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全然一片肉色。分明可以聽視力聞?wù)f，卻摸不到自己的眼鼻口耳，他害怕的顫抖著，他變成了一個怪物，一個什么都沒有的怪物。
“哦哦哦，江流，不要害怕，那是正常的，你師父變成這樣的時候就沒有你這樣的反應(yīng)，從容的接受，那是真正的大俠風(fēng)范?！?p> 江流兒在自己的意識中張大了嘴，想要害怕的叫出聲來卻沒有任何聲音，他感覺那個叫心等東西似乎在說些什么，但是一點點的聲音像是透過一層厚厚的避障傳來，沉悶聽不清楚，他的眼睛像是被風(fēng)沙封住，只有摩天的黃土，他甚至可以聞到黃土鉆進自己看不見的鼻子里的味道。
江流兒再次喪失了意識，但與上次不同的是，這一次的昏迷沒有半分難受的感覺，像是寒冷的夜里泡在溫泉中，滾燙的水將他的靈魂都熨燙平整，來自深處的一片心悸。
他感覺到有一雙手劃過他的身體，他感受到落葉與枯枝，他看到竹葉青朝自己面門奔過來的樣子像一條真正的毒蛇，他看到金鱗衛(wèi)廝殺過后只剩下兩人，他看到玄武指著自己嘴里說著左手劍，他看到青龍靠近自己又搖搖頭。
他看到李勝溪在比房子還大的轎子里愁眉苦眼，在沒有過往的靈氣。他看到李有溪在山野奔襲，根本不像是年過半百的老人，他看到一只兩人高的灰熊出現(xiàn)在他面前，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又發(fā)現(xiàn)李有溪一掌便把它拍入地面，死的不能再死。李有溪還是穿著那件灰蒙蒙的外袍，很像是市井的乞丐，但是一掌退敵的樣子真的很有俠武的風(fēng)范。
他看到一座墳?zāi)梗景逯谱鞯哪贡家呀?jīng)腐爛只剩下半截，他看到剩下的墓碑上面唯一剩下的墨水是一個花字，直到死后江阿婆才可以擁有自己的名字，嫁到江家一輩子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曾忘記吧。
他看到灰白色的場景，靜謐的夜，鳥語花香，正是初春時節(jié)。
一個滿身黑色的人抱著一個襁褓自山林深處走出，懷中的嬰兒連眼睛都未曾睜開，更是連哭都不會，嬰兒在那人懷中靜靜地躺著，黑衣人似乎很著急，手上的血在月光中顯得格外駭人。
他看似隨便的將襁褓丟到一邊，但嬰兒卻穩(wěn)穩(wěn)的落入花叢深處，花草將他掩埋，土的味道不會引來狼群和野獸，那人走了，沒有回頭，嬰兒似乎感受到什么，雙手虛空的抓著。
一劍斬開了畫面，他看到一個校場上有一年輕人和一個中年漢子打斗著，那漢子渾身冒著真氣，像是剛被沸騰的水燙過，健碩的肌肉簡直與他的年齡不相符合，年輕人就偏瘦，持劍的左手不停的顫抖。
他看到年輕人躍向高空停滯下來，不知方圓多少里的云與氣都向他匯聚過來，他像是云中的帝王，云馭風(fēng)而行，化龍不知其幾千萬落，只看到十里長空碧藍(lán)如洗，唯有十米方圓內(nèi)風(fēng)暴聚集，電與雷繞劍而生。
那中年漢子眼見著情況不對，脫掉身上的官服就露出一片貼身的軟甲，雙手如同盤蛇般扭曲，竟把空氣都抓的扭曲，他大聲吼叫著，像是個氣急敗壞的狒狒。
他隔空攝來一柄劍，向著空中的年輕人斬出不知多少道劍氣，卻被云和風(fēng)隔斷于屏障之外，年輕人在別人看不到的風(fēng)暴中心被盤龍包圍著，云和雨像是認(rèn)識了主人，親昵的在年輕人身上蹭著。
年輕人似乎有些痛苦，有些氣短的樣子，他的胸口閃著光，急促的。
那一劍江流兒并沒有看到，但在極其逼真的場景中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風(fēng)都化作凌厲的劍氣割的他面頰疼痛，他可以感覺到那個年輕人有多么憤怒，不管他表面是多么平靜，每揮出一道劍式都是那么的用力，甚至并不容易。
一劍斬出讓一切都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