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兒和謝挽走過了這個海邊的小村子,人們成群結隊的穿著米黃色的喪服,衣衫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他們沒有打傘,八個稍微壯碩一些的漢子在隊伍的后面抬著一個棺槨,正有今早在酒館里喝早酒的那個漢子。眼神悲戚的他時不時地瞟著走在棺槨前面的那個女人,女人中年模樣,大概有三四十歲的樣子,頭發(fā)散亂著,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珠。
人群中有人舉著的喪旗快要拿不住,帶頭的是唯一一個穿著紅衣服的人,臉上帶著鬼怪的面具,手中拿著鈴鐺和一面小旗幟,在隊伍前面蹦蹦跳跳的走著,像是個怪異的神婆,他看到了江流兒兩人撐著傘站在土路邊,手里的旗幟指著兩人不斷的抖動著,謝挽退后一步,似乎有些慌亂,江流兒看著那個神婆,幾乎要拔出劍來。
謝挽攔住他,失意對死者還是要尊重些,海邊的霧大都存不住,因為海風太大,雨太大??山裉焖坪跤行┓闯?,再大的風和雨都吹不散這彌天的大霧,讓人幾乎連路都看不清楚,這一隊浩浩蕩蕩的喪隊像是迷霧中的鬼神一般,更別說還穿著米白色的麻衣,就更加看不清楚。
江流兒扯了一下雨傘下面謝挽的衣角,小聲說道:
“該走了,總感覺現(xiàn)在不走,等會就回被拉去祭祀?!?p> 謝挽點點頭,眉頭卻緊皺著,心事重重。
隊伍中跑出來一個穿著麻衣的人,身影有些佝僂,土路上的泥巴稀釋著,幾乎要把他滑倒幾米。
跑近了兩人才看清楚,正式那早上去送酒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的酒館老板,他似乎有些生氣,帶著怒氣問道:
“兩位,不是說過了嗎?今天不適合出門,在小人的家里待著就好,怎么不聽我的?”
江流兒說道:
“老板實在對不住,并非有意違背您的勸告,只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我們時間不多了,還需要盡早趕路,才匆忙出門,這些天的照顧,銀兩已經(jīng)算過放在您柜上?!?p> 老板狠狠地嘆了口氣,像是恨鐵不成鋼一樣的說道:
“罷了,罷了,這么些年多少人不聽我勸,你們要走便趕緊走,趁現(xiàn)在還是來得及,記住順著來時的路就要直走,路上碰到什么人切記不可以搭話,搭上了你倆這條命就要給別人做嫁衣!”
謝挽倒是滿不在乎,撐著傘就要走,江流兒又偷偷塞給掌柜的一些銅錢,權當是感謝費了。
掌柜的回絕,眉頭皺的比剛剛的謝挽還要緊,幾乎要纏起來,他貼著江流兒的耳邊小聲說道:
“要是在路上碰到什么人,往地上丟一枚錢幣就好,再說什么也切記不要搭話了,切記切記?!?p> 掌柜的說完便小步跑向走遠了的隊伍,看著他的背影還在不停的雙手合十,上下擺動著,像是在祈求著原諒。
這下輪到江流兒苦惱了,他記得村子里的路,記得去山上,斷崖邊的路,可記不得出去的路。
謝挽默默地用手一指,示意從這邊走,江流兒打著傘便跟著,大霧的天氣幸好兩人都穿著深色的衣服,江流兒把從林嵐哪里帶來的衣服給了謝挽一套,穿起來也倒是合適。
山間的土路像是抹了一層油,濕滑不說還黏膩,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沼澤上面,路邊的土房子的瓦已經(jīng)快掉了個干凈,只剩下脊柱般的支架,屋檐下有個女人在燒紙,哭泣著。
紙灰順著風就向江流兒這邊飄過來,像是有了意識一樣,很快江流兒就發(fā)現(xiàn)這些紙灰似乎不是奔著他過來的,而是他身邊的謝挽,此時的謝挽身上已經(jīng)落滿了薄薄的一層紙灰。
風吹過來又將它們洗了個干凈,雨滴打下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似乎還有些殘留,沾了水就化成灰蒙蒙的一片。
謝挽似乎有些惱怒,但是礙于對方在祭奠死者,也不好意思說話。江流兒卻驚奇的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似乎有些眼熟,和謝挽確定了之后發(fā)現(xiàn)她就是在棺槨前面披著麻衣的那個女人,此刻卻出現(xiàn)在此地燒紙,不免有些驚悚。
兩人各往地上丟了枚銅錢,便低頭走過去,直直的路即使泥濘兩人也走的很快。
在他們的身后那個女人想是紙錢一樣被地上的火焰吞噬了,面部和身體都被燒的焦透,不一會就化成了灰燼,風一吹就散了,灰燼還是依附這謝挽,像是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謝挽狠狠地拍了拍屁股后面的長衫,似乎很厭惡這些東西。
江流兒倒是也不回頭,畢竟沒有經(jīng)驗,有些不知所措。
走了許久,兩人發(fā)現(xiàn)大霧似乎小了些,看得清前面的路了,那是山崖下面的小道,極其扭曲,但是江流兒記得那就是來時的路。他從南海那個小鎮(zhèn)子走出來后,漫無目的的四處亂竄,兩天身上帶著銀子都無法花出去,最后在這個小道盡頭看到了那個山崖山的小村子,真如室外桃源一般清凈寧和。
炊煙像是云外的雞啼一般醒目,江流兒倒沒有考慮別人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那個怪異的老頭子,還有身邊這個落魄的書生,只覺得可能是有其他的路,他也好奇,便問身邊的謝挽道:
“竹竿,你當時是怎么找到這個偏遠的鬼地方的?這條小路看著你也不敢走?!?p> 謝挽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說道:
“當時我淋了一夜的雨,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不知道撞了多少樹,天亮的時候就看到雨中的那個村子,現(xiàn)在想想的話,巧合過頭了。”
江流兒也是點點頭,世外桃源的故事他并非沒有聽說過,只不過太玄幻,不當回事。
“嘿呀!這都出來了,還在乎那么多干什么,出來了就什么都不要管了,我們下一步去哪?”
謝挽眉頭一挑,佯裝慍色道:
“你問我?你拉著我闖江湖,結果連去哪你都沒想好,依我看還是散了伙算了,我只要你的錢和頭上這把傘,其他的都給你?!?p> 江流兒幾度無語,只能陪著笑臉說到:
“這不是你混江湖混的久,知道應該去哪嗎?話說你早上來的時候怎么你看你這么囂張,那一口一個小哥叫的?!?p> 謝挽哼了一聲,不在意江流兒說的什么,只是自顧自的往前走,兩把傘在小道上走不開,只能分隔前后,慢慢的就走到了開闊。
“唔,要不還是回去吧,竹竿,這地方比那村子里面更加活不下去。”
剛剛還是白晝的天氣,在踏出小道的一瞬間變成了黑夜,極深的夜,黑的什么都看不見。天空中的風雨似乎被阻斷了,江流兒兩人打著傘像是兩個遮擋風沙的小姐。收了傘也適應了黑暗,四處打量之下才發(fā)現(xiàn)這是在一片荒原上面,身后也是茫茫的黃土,哪里來的羊腸小道和風雨交加的山野海邊。
江流兒倒吸了一口冷氣,四處張望著似乎還想找到剛剛的海風和大雨,但是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謝挽蹲下來捻了些地上的塵土,放在鼻子上面嗅一嗅,像是個盜墓的在聞著泥土的新鮮。
“竹竿,有沒有什么不一樣?”
江流兒是看不出來,周圍除了荒漠還是荒漠,偶爾可以看到晚上出來獵食的生物閃著油綠色的瞳孔跑過去。
“并沒有,我看過有人這樣,所以試一試,結果是我不知道什么味道代表了什么?!?p> “嘿!”
江流兒唏噓道。
謝挽站了起來,頭上稀疏的頭發(fā)被重新扎進過,到也看不出來有禿頂這回事,他緊了緊發(fā)簪,說道:
“出來了就該找出路,沙漠嗎?也不是沒有走過,不難。整個大禮王朝只有一片沙漠,叫葬魂海,意思是進去了連靈魂都要被埋葬。沙漠附近有一個黃土嶺,說是嶺不如說是山,極高,上面有座城叫魂塔,你要不要去碰碰機遇?說是有絕世神兵和高手的點撥。”
江流兒疑惑道:
“怎么那么像傳奇里面的事情,機遇什么的,不都是自己搶來的嗎?還有自己去碰的嗎?”
謝挽扶了扶額頭,心中感慨這是個從哪里出來的鄉(xiāng)巴佬,認知這么暴力,不過也好,好歹不缺打手。
便不再理他,只給他說著魂塔,和這黃土嶺。
“你聽好,魂塔是這黃土嶺上的土著所占有的地方,具體是誰建的整個江湖都沒人知道,人們知道的只有這魂塔里面有無盡的寶藏和機遇,只要能通過了守衛(wèi)的阻攔,還能得到獎賞。所以還有人說這魂塔的主人就在塔內,修煉到極致了,才想到這樣的法子來領悟真武奧義,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當然是道聽途說來的,真假我也沒有論證過,反正是出去,不如試一試,碰碰運氣?!?p> 江流兒剛想說的話就被打斷了,有些不悅,不過還是答應下來,兩人找著走出沙漠的路。
夜晚的沙漠異常的寒冷,似乎比海邊的夜還要刺骨幾分,江流兒想到前兩天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jīng)在床上入定了幾個時辰,哪像現(xiàn)在這樣蹣跚而行。
極其遙遠的南海邊,絞架上面吊著一個人,似乎是穿著麻衣,喪服一般的男人。清瘦的不成樣子,身前有人不斷的在他的身體上面做些什么。
胸口的肉已經(jīng)被剜了個干凈,白骨上面沒有一絲血色,剔的像是藝術品一樣,心臟還在強有力的跳動著,只是人已經(jīng)休克過去,帶著面具的人舉止有些過于浮夸,跳動著便往吊起來的人身上剜一刀,不間斷的似乎已經(jīng)有了幾個時辰。
男子還是沒死,巫婆面具下的臉憤怒至極,跺著腳,繼續(xù)剜著肉,狠狠的表情盯著極遠處的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