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青年咽了咽口水,看著面容嬌俏的少女步步緊逼,臉上漸漸露出兇狠之色。雖然那兇狠里帶著一些活潑歡脫,頗像草原上被人抓住時,齜牙咧嘴,蹬著四條腿,故作兇狠的土撥鼠。
少女瞟了一眼他身后的池塘,仿佛意有所指地威脅,如果他再保持沉默,她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扔進(jìn)池塘里。
野性青年終于開口,說:“我是認(rèn)識那大叔,也的確扮成了他,來幫助他逃脫突厥人的追捕?!?p> “那大叔的人呢?”
“事情出了點意外,”那人說:“我們都沒有想到,來的是兩撥人。我按照計劃,被突厥人當(dāng)成他帶走了,而他被另一撥人劫走了?!?p> 顧靈芷忽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如果他能看到大叔被人帶走,說明兩撥人來的時間是差不多的。他們救人的時候,剛好看見另一條街上有人在打斗。
事情,該不會這么巧合吧?
小師弟湊過腦袋來,低聲問了一句:“師姐,是我們那時看到的……”他停了一停,在腦海里翻找了一下他認(rèn)為貼切的詞語,“沒有拔刀相助,選擇袖手旁觀,最后不見蹤影的那一伙人嗎?”
顧靈芷心想,大師兄給她派發(fā)的這個小師弟,是來幫忙還是來補(bǔ)刀的?
這一刻,尷尬得風(fēng)都停了,仿佛時間也靜止了下來。
小師弟的超強(qiáng)記憶力和措辭能力,把顧靈芷噎得無話可說。
她只能努力維持著師姐的儀態(tài),輕頷首,“有可能是?!?p> “那個……”野性青年緩緩開口,試圖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他才說了兩個字,就被顧靈芷打斷了。
“你知道大叔的下落?或者是劫走他的那伙人的信息?”
野性青年搖搖頭。
顧靈芷喪氣地垂下雙肩,耷拉著腦袋。
“那個……”野性青年嘗試著,再度緩緩開口,“我叫……”
“不重要?!鳖欖`芷朝他擺了擺手,“我不在乎你叫什么名字?!彼犷^看了他一眼,“反正你不叫大叔。”
接下來,野性青年就看見在那張嬌俏的容顏上,一時間堆疊了絕望、沮喪、悲傷等情緒,簡直有些異彩紛呈了。
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能有這么豐富飽滿的情緒。那一張嬌小的臉上,精致的五官進(jìn)入能承載這么多情感。低垂的眉毛,輕輕顫動的睫羽,垂下的眼瞼,微微抽動的鼻翼,孩子氣般撅起的嘴唇,畫筆似地描畫著這一刻她心底的哀傷。
“完了,”顧靈芷在心底悲嘆道:“這回她要怎么跟師父交待?”
最是她眼波深處,流轉(zhuǎn)的光華里,閃著一點隱痛,如刀尖掠過人心頭,叫人驀地也隨她一痛,一軟。
“我雖然沒有看得很清楚,”野性青年開口,“但另一伙人可能是中原人?!?p> 顧靈芷抬頭看他,眼里重燃了光亮。雖然這個信息參考值不大,但聊勝于無。只是,有了這新情況,須得回稟她師父一聲才行。
為了保險起見,她再次掏出了師父給她的畫像,懟到野性青年面前,“你認(rèn)識的,你說的那位‘大叔’,是這個人嗎?他現(xiàn)在還是這樣的裝扮嗎?”
野性青年點了點頭。
顧靈芷身后,冷不丁傳出一個男聲,“姑娘可是要找人?”
她回頭,見來人一身鴨青羅衫,茶白織錦腰帶,手里還握著不久前比在她脖子上的那柄劍。
可不就是方才在樓內(nèi)碰著的那個年輕男子。
他人在月影下,愈發(fā)透出一種清冷的氣質(zhì)來,眉眼卻笑得溫和,“在下或許可以幫忙?”
要是在平時,碰著這么一個身姿俊逸的美人兒,顧靈芷或許還要尋些方法,讓他幫個忙?,F(xiàn)下,這美人兒倒是先開口了。
顧靈芷眼神留戀地在那容顏上多看了兩眼,退了兩步,反手像護(hù)雛母雞似的,將師弟師妹護(hù)在身后,笑瞇瞇地道:“不……”
“不必了,人已經(jīng)找到了?!?p> 有人替她接過了話頭。一道灰影從墻外翻入,人未至,聲音先到了。
顧靈芷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昀澤師弟,你怎么來了?”
“回去再說?!标罎梢回灥暮啙嶏L(fēng)格。
顧靈芷輕頷首,轉(zhuǎn)頭去看那呆立在角落的野性青年。他察覺到形勢的變化,眼睛在他們幾人身上來回掃視了片刻,忽地朝后跑去,翻過院墻,跑沒影了。
因本來就是個烏龍,顧靈芷也沒有去管他,和那個年輕男子匆匆告別,就帶著兩個師弟師妹,跟上昀澤,一同走了。
路上,顧靈芷問昀澤,“人在哪呢?”
“客棧馬廄。”
“你……”顧靈芷忍笑,“該不是把人家捆了吧?!?p> “對,太鬧騰了,麻煩?!标罎苫卮鸬煤啙?。
顧靈芷點點頭,給昀澤比了個大拇指,“干得漂亮?!?p> 這個大叔,可是弄出了不少麻煩。雖然綁人的是昀澤,但顧靈芷有一種惡作劇得逞的竊喜。
她那句話說得很小聲,但那位大叔似乎仍是聽見了,投過來一道冷中帶狠的目光。但因為他被捆成一團(tuán),麻袋似被扔在馬廄角落,和這眼神形成巨大的反差,惹得顧靈芷不懼反笑。
“不過,”顧靈芷轉(zhuǎn)頭看向昀澤,“你怎么來了?”她思索道:“該不是我?guī)煾敢沧屇銕Я藘蓚€人,來這里救人吧?”
昀澤點頭。
“師父對我這個親傳弟子怎么這么沒有信心,”顧靈芷有些喪氣,扁扁嘴,道:“還找了你來。”
“掌門是擔(dān)心出意外?!标罎珊唵蔚亟忉屃艘痪?。
“是,”顧靈芷依然一臉頹廢,“確實出了意外。”
說話間,幾人已回到了客棧。馬廄附近的蔭蔽處,果然有兩名北淵宗的弟子在看守著。而馬廄墻角里,半躺著一個被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人。
顧靈芷從昀澤手里接過燭火,拿著圖像湊上前去,仔細(xì)打量了一番。眼前人確實是滿臉胡髯,底下的輪廓和眉眼與畫像上基本一致。
“是他,”顧靈芷從馬廄里退出來,“沒錯了?!彼樕蠋е老?,轉(zhuǎn)頭對兩個師弟師妹道:“既然人找到了,你們就跟隨昀澤師兄和另外兩個師弟,一起把大叔送出城。辦妥后,便可回北淵宗復(fù)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