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別人,你就沒有一點私欲?”全珣冷哼。
“當(dāng)然有的。”謝怡蘊不急不緩地上前了一步,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是一個女子嬌小的身影,面對起來,卻仿佛在面對一個高大的人影,這種壓迫感,全珣只在宣德侯和嘉慶帝上見過,謝怡蘊不急不慢地撩了撩額角的碎發(fā),道,“全琮與你生隙,必定愧對于他父親,我作為他的妻子,夫妻關(guān)系受損,于我不利?!?p> 全珣這時真的聽笑了:“你這一席話,聽起來堂堂正正,其實背地里全是自己的心思?!?p> “至少我用心正?!敝x怡蘊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全珣突然感受到了一點全琮與謝怡蘊的共同之處,他們從不否認(rèn)自己的私心,也從不認(rèn)為自己的手段不光彩,換言之他們沒有心魔,只要是他們選擇要做的事情,他們就會沒有猶疑地去做,從內(nèi)心深處信任這個決定。
這也是為什么全琮能夠在戰(zhàn)場上屢戰(zhàn)屢勝的原因,他比起這個弟弟,終究差了一截。
明白自己的缺陷是一件特別難受的事,更何況他還處在宣德軍領(lǐng)帥的位置,全珣靜了靜,重申自己的觀點:“我說過,你想要就要?!?p> 他從來不在乎崔翠,那女子在侯府哪個角落生存,于他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麻煩的是她帶出來的一系列人際關(guān)系。
柳溪站在不遠(yuǎn)的地方搖搖頭,內(nèi)心已不是寒涼可以形容的了,全珣口口聲聲說愛她,卻極少為她爭到底,通常半途就放棄了,叫她如何信任他一心向著她,在私情面前,她也是可以舍棄的,至少是可以不那么完整的呵護著。
她笑了笑,說道:“全珣,你走吧,在邊地一切小心。”她自有辦法讓崔翠難受。
身邊的長隨又在催促,全人道了句:“大公子,我們該上路了?!?p> 兄弟二人反目,折損的是宣德侯府的命數(shù)。
全珣點點頭,妻子在最后關(guān)頭讓步,顯然是顧慮他的,心里被一團溫柔包裹著,她果然還是在意他的,轉(zhuǎn)頭對全琮說:“溪兒和全茴就拜托給你了?!?p> 全琮無動于衷:“放心,死不了?!?p> 話雖然難聽,但全珣知道,全琮這是應(yīng)下了,遂夾緊馬腹揚長而去。
柳溪連他的背影都沒望,低下頭來看著全茴:“茴哥兒,你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你也是,你的弟弟和姨娘從此就肩負(fù)在了你身上,你要時常走動,去你二叔院里瞧他們?!?p> 就是因為全茴時常走動,云神醫(yī)那里獵犬都養(yǎng)上了。
柳溪這話里有話的樣子,分明就在暗示全茴,崔翠和那孩子還是如以往一樣,隨意拿捏。
謝怡蘊突然想到了以前的一個理念,控制欲強的母親用愛操控孩子,從而形成扭曲的依戀觀,全茴最終也許不是養(yǎng)廢了,而是不知道如何走進(jìn)親密關(guān)系,毫無歸屬感地過一生。
她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他今后的樣子,并對此充滿了憐憫。
因為全茴大大地點了個頭,說“是”,說“母親,你放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親愛的母親在拿他的手去殺人,有朝一日他發(fā)現(xiàn)真相,恍然大悟,除了看清自己手上已經(jīng)清洗不掉的血跡,充滿厭惡和頹喪之情,還會對他母親報以更深沉的恨意,他不可避免地要重塑他的認(rèn)知,如果他失敗了,他會一直痛苦下去。
都說為人父母,從來沒有害自己孩子的,柳溪只是……索取得過多了,遠(yuǎn)遠(yuǎn)忽視了從生養(yǎng)孩子上自然獲得的滿足。
謝怡蘊嘆口氣,對崔翠說:“云神醫(yī)那里還有間小屋,我讓人給你備點條單被褥什么的?!?p> “謝謝……謝謝二夫人?!?p> 又轉(zhuǎn)頭面向全琮:“我要去和沈儕楚商議一下城郊的事。”
全琮點點頭:“正好,我也要去宮里回話?!?p> 這句話不知道怎么飄到了柳溪耳里,她冷漠地牽起嘴角,含著嘲諷道:“怎么,你大哥剛走,你就要去宮里告小狀?”
“你還真說對了,圣上不這樣做,怎么平衡朝局?”全琮話都不想和她說。
這就是平庸女子和他蘊蘊的不同,稍凡有個腦子的都明白,雖然宣德侯府內(nèi)部四分五裂,可在外在表現(xiàn)上,必須得一榮俱榮,一損皆損,連這點都看不明白的蠢貨!將來宣德侯府交在他大哥手上,后宅這片的交往算是枯盡了。
他對謝怡蘊道:“蘊蘊,我去了。”
“好?!彼m然答得平靜,內(nèi)心卻充滿了擔(dān)憂。
全琮此行,雖然名頭極正,但很容易觸傷嘉慶帝的自尊心,流民都到了天子腳下,難道不是在說他治理不力?
全琮一下子看清了謝怡蘊的想法,安撫道:“放心?!?p> 他和嘉慶帝打過多次交道了,無非就是拿一些想要的給他,然后再換一些自己想要的,全琮現(xiàn)在手里的籌碼很大,不怕他不答應(yīng)。
謝怡蘊點點頭,沒說話。
她終于明白了一點全琮為何吸引她了,他們都對權(quán)力的感覺很淡薄,對于上下尊卑并沒有那么明確,全琮是由于他自己的性子,而且他可能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謝怡蘊之前處在一個相對平等的朝代,雖然經(jīng)歷了十幾年知書禮儀的浸淫,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沒變。
誰用權(quán)勢壓迫她,她就會想方設(shè)法找自由。
全琮真慘,明明是個恣意妄為的性子,卻不得不背負(fù)起家族賦予他的責(zé)任。
他翻身上馬,整個動作利落干脆,向?qū)m門揚起的馬蹄也迅疾猛烈,這一切都在告訴她,既然享受了這座府邸帶給他的便利,他也是愿意做些什么的。
最大的自由就是你知道自己的自由只有那個特定的限度。
全琮特別、特別,拎得清。
謝怡蘊想著,既然全琮都去宮里拼搏了,她不如直接去城郊看看,問蕊珠兒時,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嗔了她一眼:“夫人,今天您起得太晚了,哥哥就沒等你,直接去城郊了?!?p> 謝怡蘊一愣,蕊珠兒的言外之意不難猜,就是埋怨她昨晚太放縱自我,一直以來秉承的作息規(guī)律都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