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謝怡蘊安靜地看著他。
全琮焦躁的心平復(fù)下去了一點,道:“我怕你在南陽王府受欺負。”
當(dāng)初他提刀去南陽王府,把南陽王府的人都得罪遍了,更別提打了梁衡,他突然有些為自己的行為后悔,他怕南陽王府的報復(fù)落在謝怡蘊頭上,雖然他相信謝怡蘊有辦法脫身,可他還是怕。
“看吧,那群人果真是眼瞎的,膽大包天,害得你手都紅了?!比倪壿嫅T會不分青紅皂白。
明明是她打了人,他還怪那群婆子沒有眼力界兒。
謝怡蘊笑:“哪有你這樣歪理的。”
全琮不置可否,冷著一張臉道:“從根本上講,沒有絕對的對錯之分?!?p> 謝怡蘊驚訝地抬起眉,她知道全琮和這個世間的男子不一樣,沒想到他卻朗闊得如此不一樣,在事物的認(rèn)知上,沒有一點酸儒先生的臭脾氣,十分的寬廣。
她想了想,道:“你讓全力派個人把桂媽媽打發(fā)了?!?p> 全琮之前等待的空隙,已經(jīng)了解了來龍去脈,知道謝怡嵐準(zhǔn)備了一手誣陷他的蘊蘊,詫異道:“你不親自審問一下?”
“沒必要?!敝x怡蘊咕噥著別開頭,低沉說,“既然我姐姐敢把她提出來擋刀,必定是被收買了,審問也不過是問出些令人不落忍的奇請苦楚,就像你說的,有時候?qū)εc錯沒那么重要,對真相的探尋也就不需要那么執(zhí)著了。”
“好,我答應(yīng)你?!比龖?yīng)了,她的蘊蘊活得太通透,不想審訊桂媽媽也是不想揭人傷疤,遠遠打發(fā)出去,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但始終留了一條性命,“蘊蘊,你還是太心善了?!?p> “不,我不是心善,從始至終我都不認(rèn)為剝奪一個人的生命就是對那人最大的懲罰,而且我見了這么多后宅的貓膩腌臜,有些確實讓人寒心,但罪不至死?!?p> 把旁人的,把任何人的生命都看得那么重,絕對不拿人的生命開玩笑,這不是心善,是什么?
全琮雖然常年在外晃蕩,對于后宅之事不甚在意,但畢竟出生在簪纓貴胄世家,一般女子怎么處理奴仆之事他會不明白嗎?稍有不如意便是要打要殺,若是揪著錯處,更有理由輕賤生命了。
“我要護著你?!币驗樗辉敢馊狙?,別人興許會拿這個要挾她,而太多后宅女子會蹬鼻子上臉,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既然選擇了這一條,尋求到內(nèi)心安穩(wěn),做到不負自己,那必定就要承擔(dān)些不可愛的,不想要的。
謝怡蘊的通透在這個朝代的人看來其實很迂腐,奴仆做了錯事,捆出去攆了,殺了,兩相便宜,但全琮卻在她身上看到了類似于人性的光輝,他被這股力量深深感動,也對發(fā)出這道光芒的人深深眷念。
囁嚅了一下嘴唇說:“蘊蘊,宮里那位答應(yīng)把城郊那塊地拿出來了?!?p> “嗯?”他們等待了許多日子,還以為要繼續(xù)等待下去,沒想到這么快就有了結(jié)果。
“今早那位在朝堂上大發(fā)脾氣,流民的瘋言瘋語始終傳到了他耳里?!?p> “也不算瘋言瘋語?!敝x怡蘊淡淡道。
“于他而言,算,而且……”全琮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講,“城郊出了事,六王爺兜不住,嘉慶帝覺得要換一個人了?!?p> “什么事?”雖然覺得轉(zhuǎn)變遲早回來,但謝怡蘊還是很感興趣,到底是什么讓嘉慶帝改變了想法。
全琮悠悠道:“城郊死了一個人?!?p> 謝怡蘊不明就里,城郊每一天都在死人。
全琮的眼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道趣味頗濃的眸光,唇邊那抹并不走心的笑格外刺眼:“死的那人是一個和尚?!?p> 半個月前,流民還簇擁著慧真帶領(lǐng)的和尚,山呼,海呼,區(qū)區(qū)十五日,情形就變了模樣,慧真也怕是沒料到。
謝怡蘊意有所指地盤算了一下,輕輕道:“佛海無邊,可苦海無涯?!?p> 那群遠離故里的流民,再怎么接受心理療愈,可始終意難平,這不是佛法能辦到的。
全琮也認(rèn)可謝怡蘊的想法,諷刺地壓低半邊眉,嘲笑地說道:“六王爺以為帶幾個和尚平息城郊的怨憤,嘉慶帝就會對他高看多少,掩耳盜鈴的假把式?!?p> “他們是父子?!敝x怡蘊忍不住提醒道。
就像你和你父親鬧得太僵,終究割舍不掉血緣羈絆。
“可他們在皇家?!比p嗤了一聲。
圣上的皇子太多了,而人心只有那么多,哪能雨露均沾地撒在每個兒子身上,而且進來像發(fā)了瘋一樣,明明立了太子,卻把曹貴人的小兒子抱在宮殿里養(yǎng),兩歲大的嬰兒知道個什么,天天被一個神經(jīng)病老頭圍過來圍過去,仿佛培養(yǎng)接班人一樣,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培養(yǎng)。
那他之前的兒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蘇炳秋那伙為了圣心便可以不要良心的人,天天吹噓那孩子與嘉慶帝投緣,也許是來替他的。
偏偏嘉慶帝還高興,說一句:“要是他是來替我的就好了,他還有十幾年才長大?!?p> 這句話傳到全琮耳邊的時候,不厚道地笑了笑。
嘉慶帝還真是異想天開,任由長大了的幾個兒子為了皇位廝殺,他只要等著曹貴人的兒子長大,繼續(xù)把持朝政幾十年,再重復(fù)同樣的伎倆,做他的兒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城郊那里,六王爺把控得很好,江南來的那批和尚也很有本事,很快在流民之間獲得了威信,但醫(yī)術(shù)卻不怎么好,醫(yī)死了幾個人,其中一個是小嬰兒,那家的父母怒急生恨,召集同鄉(xiāng)把治病的和尚給打了?!?p> 全琮說起的時候,還有點唏噓,他在邊地看過很多人性泯滅的情形,但那是在非常糟糕的生存環(huán)境下,沒想到帝王的腳邊,也會發(fā)生這種令人生寒的事情。
“這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這事件怎么激起了流民的怨憤,操起家伙,與看守他們的士兵發(fā)生了激烈沖突,雙方死傷慘重?!?p> “因為他們從那個小嬰兒的遭遇里看到了自己的命運?!敝x怡蘊一字一句,慢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