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望了倔驢一眼,淡淡笑道:“當(dāng)年我初通劍意,尚不能收發(fā)自如,劍意外泄,所過之處,草木枯萎,牛馬驚恐,行人躲避,唯獨這頭倔驢,哪怕被劍意震得全身發(fā)抖,血脈凝滯,仍然昂頭而立。這種不屈不僥之意,正合著我的劍道,后來這畜牲就跟著我走南闖北,如今算來,也有一百多年了?!?p> 任云飛想不到這頭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驢子,竟然活了一百多年,不覺又多看一眼。
這頭驢子看人的表情大多不屑,唯獨看任云飛時,卻隱隱藏著一絲敬意,甚至是畏懼。
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恐懼,讓這頭倔犟的毛驢也有些害怕,雖然這仍不足以讓它低下高傲的驢頭。
一劍望著任云飛,說道:“如今大變之局已然形成,修為到了你我這般境界,應(yīng)該都能感受到天地氣息的變化?!?p> 任云飛沉默了半晌,方緩緩問道:“我感到天地靈氣更濃,其中隱含的雜質(zhì)漸漸被靈氣凈化,說起來,這應(yīng)該是此方世界之福?!?p> 一劍投棋,負(fù)手道:“天地靈氣越來越濃,此消彼長,污垢之氣自然便會被慢慢同化。但要說世界之福,卻不盡然,也許恰好相反,恐怕是世界的災(zāi)難?!?p> 任云飛心中驚疑,連忙問道:“這是為何?”
一劍說道:“天地靈氣濃郁,污垢之氣蕩然無存,便是尋常百姓,也會因此延年益壽,消除無數(shù)的病痛折磨,這固然不錯,但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天道之下皆螻蟻,人雖為萬物之靈長,于天道而言,與螻蟻何異?”
任云飛額首點頭,靜靜聆聽一劍的話。
他的武道修為雖高出一劍一線,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卻是大大不如。
“人之所以能為萬物靈長,蓋因人能使用工具,能訓(xùn)練驢馬牛狗,為人類所用。一旦天地靈氣復(fù)蘇,世界大變,飛鳥吸靈氣而成鳳,蟒蛇吸靈氣而化龍,蚊蟲吸靈氣而變異,草木吸靈氣而成精怪。凡此種種,必然導(dǎo)致天地秩序大變,這些自古以來便被人類壓得死死的動物,恐怕便要造反了,到那時,也不知有多少生靈涂炭。”
任云飛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何況我輩武者,若是有一個天地靈氣更純凈更濃郁的環(huán)鏡修煉,修為也必然大進,未必就沒有能力鎮(zhèn)壓這些畜牲?!?p> 一劍搖了搖頭,神色凝重:“一旦天地靈氣復(fù)蘇,末法時代通玄境大神通者留下的封印必然破裂。我輩武者,恐怕都要去對抗異界野人的侵略,無暇顧及太多的旁務(wù),況世界太大,武者仍是太少了,就算靈氣復(fù)蘇后武者數(shù)量大增,也需要時間來慢慢培養(yǎng)?!?p> 一劍有些憂心忡忡:“如今的世界,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危于累卵,若是異界野人入侵之前,還沒有人跨入通玄境,恐怕整個世界,都有覆滅的危險?!?p> 他看了看任云飛,道:“我之所以留下來,一則你那融合血脈之力的一拳確實令我有所心悟,二則任家武學(xué)堂籌建,值此世界大變之機,培養(yǎng)幾個武學(xué)苗子,也算是為當(dāng)今世界即將面臨的危局,盡一份綿薄之力。”
任云飛笑問道:“一劍大師若是想為世界出力,何不去大魏朝廷,加入劍閣?”
“哈哈哈?!?p> 一劍仰天大笑:“你以為魏家就會承擔(dān)起保衛(wèi)世界的重任嗎?”
他不待任云飛回答,又冷哼了一聲:“恐怕魏家只是想著自己的江山永固吧?”
一劍站起身來,仰天傲然而立:“我一劍一生行事,從來只憑心中喜怒哀樂,我若是不順心,縱然是這天下滅了,又關(guān)我何事?不過,既然生于這方天地間,自當(dāng)盡力而為,護這片天地安寧?!?p> 任云飛直言不諱,笑道:“如此說來,又與魏家何異?”
一劍笑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但責(zé)有輕重,權(quán)各不同。他魏家坐江山幾萬年,受萬民供奉,享了無盡的榮華富貴,自然要挑起維護世界安寧的重任,這是他魏家欠天下人的。在其位,當(dāng)謀其政?!?p> “我一劍不過一介匹夫而已,憑著手中三尺劍,逍遙于世間。我不曾欠天下人半分,也沒有理由無故為天下人付出什么?!?p> “天道之下,蕓蕓眾生,縱然修為高如你我,也只是螻蟻,無非是稍稍大一些的螻蟻罷了?!?p> “世界大變,野人入侵,我也會盡自己的一份力,對抗野人,畢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至于站在最前沿,對抗異界野人,那是他魏家的責(zé)任。讓我不惜一身性命修為,為天下人獻(xiàn)身,抱歉,我一劍還沒有這么偉大?!?p> “我會盡力而為,不搗亂,不拖后腿,也就是了?!?p> “我一劍一生,沒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俯仰天地,問心無愧?!?p> 任云飛拍掌,大笑道:“大師所言,甚合我意?!?p> 一劍斜瞥了他一眼,道:“我就是看著你這小子順眼,才留下來的?!?p> 任云飛伸了一個懶腰,道:“大師若是得空,可以去武學(xué)堂指點一下學(xué)生,我看著有幾顆苗子,還算不錯。”
一劍道:“你那徒弟西門無忌,資質(zhì)不錯,人也很合我的心意,你讓他跟著我學(xué)幾日,至于能學(xué)到多少,就看他的造化了?!?p> 任云飛喜出望外,道:“能得一劍大師指點,那小子的福緣還真不小?!?p> 一劍與西門無忌一樣,皆出身低微,受了許多磨難,才僥幸成為武者。
他的武道,最是適合西門無忌。
雖說西門無忌這個便宜徒弟是任云飛莫名其妙撿回來的,但如今鬧得江湖上人盡皆知,也不能弱了自己的名頭。
任云飛傳音讓西門無忌前去侍候一劍,自己卻出了院子,來到云不語和風(fēng)不言的住處。
“快來看,這朵花變異了?!?p> 云不語和風(fēng)不言兩人皆站在院中的桃花樹下,正圍著一朵桃花觀看。
見到任云飛進來,兩人連忙招手。
任云飛走上前去,只見枝干扶疏的桃樹上,長著一朵頭顱大小的花朵。
花瓣不是如尋常桃花那般只有五片,平攤開來,而是若荷花一般,層層燦放,花瓣數(shù)量比荷花更多更細(xì),足有數(shù)百片之多,雖只是一朵花,卻宛如千百朵堆積,自成一片花海。
任云飛心中一驚,再抬眼之時,便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天地靈氣絲線,匯聚于花瓣上。
這個世界的靈氣,正在以前所末有的速度,急速增長。